她一怔,對上他滿是懊悔的俊目,隨即搖了搖頭。「再辛苦也都過去了,是你教我別困在以前的愁緒里,忘了嗎?」
「傲梅……」這句話,宛如暖流注入鳳歧心坎,他再也克制不住滿腔澎湃的情緒,欺身擁她入懷。
她不等他伸出援手,帶她一步一步走出過往傷痛,反而主動挺身面對,堅強得令他心折,她果然是個特別的姑娘,他沒有看走眼!
恨不得將她揉入身軀的力道讓她僅能在他懷里小口呼息,有些難受,卻不想他太快收回。傲梅輕閉雙眸,眨下眼角的淚水。或許活下來,未嘗不是件好事。
不知過了多久,鳳歧的激情褪得差不多了,慌亂地將傲梅推開一臂之遙,試著解釋為何事情會演變成這種情況,可向來能言善道的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竟然結巴。
「我是一時情不自禁,鮮少有姑娘像你一樣堅毅,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啊,不對!我不是不負責任——我是說人有失手,馬有亂蹄,我以前不會這樣的——」他何時這樣糗過,對上她,腦子都成漿糊了。
「我懂。」傲梅頷首,繼續整草,當真未將他的話往心上擱。
他是個無憂無慮、徜徉天地如鷹的男子,她不想成為他的牢籠,況且還是為了一個安慰的擁抱,這理由說來太可笑了,她並非死守禮教的姑娘,如果是,也不會拚盡全部只為替父母報仇,還一劍殺了曾是義父的鴻渡。
鳳歧並未因此釋然,反而加添心里的沉重。若在以往,營救的姑娘不需要他負責,早就高興到飛上天去了,有何愁緒之說?
「我……」可現在說什麼都不對吧。鳳歧抿起唇瓣。
整理完墓地,傲梅立刻拈香祭拜,還燒了幾捆紙錢,感念地道︰「為了躲避鴻渡的追擊,我不敢請人為我爹娘立墳,現在為了逃命,也來不及為他們打點。從小顛沛流離,字習不好,想親自刻墓也沒辦法,若不是你為我打理這些行當,恐怕我真是兩手空空回來會見父母。」
「我師尊磨過我的字,還上得了台面,你爹爹媽媽叫什麼名字,不嫌棄的話,就讓我給他們刻個銘吧!」見她如此神傷,他也跟著難過,盡避做不到最好,多少還能完成她的心願。
她少的、缺的,就讓他來填補吧!
傲梅感激地望著他,右手顫抖地在地上寫下歪斜的人名︰寒孤松、柳飄絮。
不到一天的時間內,鳳歧便為她早逝的雙親立好簡陋卻充滿心意的墓牌。
「謝謝……」她眼眶閃著水氣,來回看著她爹娘的名字,內心滿是感動。
「謝什麼?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瞧她身影輕飄如柳絮,彷佛一陣風吹來就能把她帶向天邊去,這或許是他的錯覺,但這錯覺太過真實了,待他意識過來,右手已經摟上她的香肩。
情不自禁一次還說得通,第二次再用同樣的說法就太牽強了,究竟是有多少情意讓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啊!
想歸想,他的手還是沒收回來,反而小心翼翼地觀察她是否反感,隱約間似乎有些期待。
傲梅望了他一眼,隨即斂下,並未將他的手拍開。
這個摟擁應該沒有什麼意思吧,大不了也是安慰罷了,她不該多作聯想。
她順了順氣,撫平心中揚起的波瀾,淡淡地問︰「接下來,我們要往哪兒走?」
鳳歧擱在她肩上的手縮緊了些,掌心底下的不只是她的細肩,更多的是他的壓抑。他已經過了毛躁小子的年紀,就算開心到想仰天歡呼都得忍下來,免得傲梅覺得他不夠穩重,擔不起事情。
「我才剛離開我義母家不久,本來是想到蜀地走走,但蜀道難,難如上青天,就怕你帶傷的身子撐不住,臨時改去北方也是可行,不過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找到鴻渡殺人的證據,否則我們天涯海角,還是得躲夙劍的追擊,方才說的快意人生全都是狗屁了。」
路上有她相伴,游歷五湖四海,想來總覺得期待,但是想起她以前日子已經過得差了,現在還得受人誤解,被人追殺,他這股氣就是吞不下去。
「沒有人可以為我作證,如何解?再說我殺了鴻渡,青玉門人殺了我為師報仇,也是合理。」
「不,青玉門有條規定,殺人者,以命償之,其余弟子不得追究。鴻渡真殺了人,就算被砍成肉醬,夙劍也不能吭聲。」重點是,他該從何搜索?鳳歧忖度思量,努力回想有關鴻渡的事,忽然拍手大叫。「啊,對了!師尊指點過鴻渡武功,曾拿我跟鴻渡相比,他老人家說鴻渡積極上進,不管再苦再累,每天都會記載手札,以省己身。你說有沒有可能,他把你爹娘的事也給載進去了?」
「不無可能,可是我們上哪找鴻渡的手札?」傲梅舉眸回望,菩提樹梢透射而出的日光,點亮了她的小臉。
「現下只能冒險一試了。」握住她略微冰涼的小手,鳳歧意志堅定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上青玉門吧!」
「青玉門……」聞言,傲梅秀目微斂,視線正巧落在他緊緊包覆她的雙掌,不出一刻便爽快答應。「好,就上青玉門!」
以他們此刻的情形看來,此舉委實不妥,奇異的是她竟不懷疑他話里的可行性,似乎,距離真相大白不過一步之遙。
兩人相視點頭,草草收拾過後不敢多耽誤一刻,即刻動身前往青玉門。
★★★
莊嚴肅穆的牌樓立在茂密的林內,頗具歷史刻痕的藍白建築映襯在蔥蔥綠意下,凜然不可侵犯,此處,正是青玉門入門必經之地——參天梯。
傲梅見狀,不禁起了疑惑之心,問道︰「當日我刺殺鴻渡,便是沿著此處拾級而上,那時無人看守便罷,為何鴻渡遇害後,仍無人巡視?」
「問得好,因為青玉門人死腦筋。」以前總看不慣門派不知變通的死性子,今天卻反過來感謝這等特性了。
鳳歧摩挲下顎,緩緩解釋。「我想鴻渡不會跟你爹說這些,但是我從我師尊那听來的抱怨可多了,據說青玉門開宗袓師爺秉持行事光明磊落,不怕落人口實,青玉門除了重要的經閣、丹室、禪房外,其他是隨便民眾出入的,自然無人巡視看守。可平常根本沒什麼人上山,規矩卻多如牛毛,若非對青玉門的武學有興趣或是自小甭苦無依,鬼才來拜師呢!」
說著說著,連他也抱怨起來了。鳳歧抹抹臉。「我想夙劍並未派駐人手巡視有兩種可能,第一就是我剛才說的死腦筋,抱著前人迂腐的想法處理,第二就是故作泰然。夙劍有意壓下死訊,並且趕在鴻渡頭七之前捉住你,我看他八成想把葬禮、登位、為師報仇雪恨安排在同一天,我們只要挨過頭七,就能爭取到更多時間了。」
「不管能否爭取到更多時間,我希望此事能愈早了結愈好。」傲梅望入參天梯,本就抱著渺茫希望的她,此刻恨不得澄清所背之污名。
從菩提丘到青玉門雖然不遠,也花了他們近一天一夜的路程,多了鳳歧隨行相伴,不可否認心情確實平靜不少,已有余力欣賞路過風景,再平常不過的花草樹木在她眼里月兌胎換骨,皆是醉人景色,活下來的念頭不斷叫囂,她忽略不了,她想跟他一同游歷四海、踏遍天下,所以她一定要找出鴻渡的手札,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也不是一、兩天就能達成的事情,你別心急,先找地方留宿才是重點。」他反手向上,等待她覆上掌心。「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