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在比劍期間,深受天山子倚重的文判官寒瀟府中突生變故,不但全家慘追殺害,房舍也被燒個精光,可憐生前文質杉杉、風度翩翩的寒瀟被燒成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教人不忍卒睹。
天山子更是既驚且怒,當下就收回成命,聲言天門派盟主的爭奪大賽不舉行了,直到找回當時交由寒瀟保管的「滴翠玉令」為止。
說到那段滴翠玉令可絕了,二十余年來,多少高士異人想要找到它,卻總是找不著,于是有人便開始傳說它是被寒瀟吞進肚里,帶下地府去了。
因之這場意外,天下四大劍派總算暫時按捺住爭強奪勝的意念,維持著表面上的和諧。
罷開始人人都說這種和平維持不了多久,誰曉得互相制衡的結果,竟一延續便長達二十幾年。
「你知道為什麼能夠如此嗎?」有次任清輝問司徒漠。
他想了想,實在不解,照說天門松、石、雲、泉四派應該都想盡快分出個高下才對,怎麼有那個耐性一憋二十幾年?
于是可徒漠據實以答,「覺非愚昧,還請恩師提點。」
「牽制啊!覺非,就憑一股牽制的力量。」
他再想一想,這回懂了。「誰急躁的話,就表示心虛,就有可能是害死寒瀟的凶手。」
「對了。」
司徒漠馬上想到另一個問題。「那滴翠玉令難道就不可能已入凶手手中?」
「不,他沒有得手!」任清輝突然激動起來,仿佛在辯解什麼似的。
「恩師?」司徒漠詫異莫名。
任清輝也察覺到了,趕快力復平靜道︰「如果……如果已在某人手中,這人應該會趕在天爺下禁賽令前現身,以便取得天門派盟主之位。」
「他可以說是寒瀟在臨死前交給他的,編個謊,何難之有?」
「天門派……為什麼會一分為四呢?恩師,不都是天爺一人創設出來的?」
「所謂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再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都沒听說過?」
「您是說?」
「天爺常說,如果有人天賦夠、身子健又熬得住辛苦,他也不必分成四派來教了。」
「老爺子的意思是這四派劍術,其實是相通的?」
「根本就是出于同宗,只是那四人互不相讓,才會搞成今日的局面。」
「我沒想到光是劍術之爭,就能撼動武林。」
「劍是所有兵器之首嘛!這也沒什麼稀奇。」
「那恩師您的劍術較偏向哪一派呢?」
「我?」任清輝突然搖頭笑開,「不值一哂,不值一哂。」
「恩師客氣了。」司徒漠跟在任清輝身邊多年,私下還稱他為恩師,但學的卻非武藝,所以幾乎不知他武功的造詣如何,倒是任清輝常在他練劍時指點一、二,每每有助于他劍術的精進,因此司徒漠才會有此一問。
「你這孩子,我說的可全是真話。」
謗據司徒漠的了解,任清輝是在上次比劍未果的事件後。才受天山子之聘,入門當處理俗務的總管,兼任看管四大劍派的動靜。身居如此要位,若說完全諳武功,實難令人相信。
但自己投效在他門下十年來,未曾見過他練劍或與人比試。卻也是事實,任清輝的過往,似有著重重不欲人的迷霧。
不過眼前需要解決的,可非任清輝的過去,而是四大劍派的蠢蠢欲動。肇因則為天山子年事漸高,四位門徒恐他一旦駕鶴西歸,另外三派就會欺壓到自己頭上來,故紛紛思索未雨綢繆之道,以免屆時被殺個措手不及,就像當年的寒瀟一樣。
「總管。」想到這里,司徒漠突有一問︰「文武成對,既然有文判,那應該也有武判官才是。」
「當然有。」
「真的?听說寒瀟當年使的是一對判官筆,那武判官呢?他姓什名啥?現在何處?還存活著嗎?如果在的話,又為什麼從來不曾听聞他的任何消息?」
「斧頭。」任清輝低聲說了句。
「什麼?」
「斧頭,武判官用的是一斧頭。」
「那多威風,」司徒漠露出神秘的表情,隨即又問︰「怎麼他們全不使劍呢?」
「因為兩人都不算天爺的徒弟。」
「原來如此,那只算是……算是什麼?」司徒漠覺得既有趣又怪異。
「算是聘雇的隨從吧!」
「豈不就與總管您目前的職位雷同?」
「不,不能相比,無法相比。」說完這話以後,任清輝宛如陷入長考,甚至連眼光都赤得飄忽起來。
「總管。」司徒漠輕喚一聲,但不見他有任何反應,只好再喚︰「總管?」
竟然還是沒有回應,好像根本沒有听見的樣子。
「恩師?」
這下他終于有反應了。「嗯,什麼?」
「那位武判官他——」
任清輝突然打斷他道︰「瞧咱們扯到哪里去了,不是要研討眼前的態勢嗎?」
「那位武判官他——」司徒漠實在好奇。
「失蹤了,」仿佛要趕快結束這個話題似的,任清輝再度打斷他。「沒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怎麼會?難道他是怕對寒瀟下手的人,也會找上他,所以才躲起來的?」
「他豈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
「您見過他?」
任清輝不禁一愣。「不,我……我怎麼可能認識他,我……我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怎麼可能會認……那些全是有回听天爺聊起時說的。」
「老爺子?」
「是啊!有回我陪他多喝了兩杯,大概因而勾起他的談興吧!他就聊了起來,說他這一生無兒無女,原本是想把徒兒當成孩子來教,誰曉得四名弟子武藝雖不差,卻喜歡爭強斗狠,誰也不肯相讓,惹得他心灰意冷,從此也不想再收門徒了;不過一對文武判官,卻深得他心,武功或許不頂強,但人品卻都頂高尚,尤其是寒瀟,堪稱高風亮節,經常勸天爺對待徒兒不必太過嚴苛,也不要太過挑剔,若肯耐心一點,想必在四個徒弟之中,還是找得到可結生絕學之人。」
「老爺子絕不肯答應。」
「你怎麼知道?」任清輝詫異問道。
「我雖只見過老爺子幾回,但他連下酒的菜和配菜的酒都挑,這樣的人,在傳授藝上,哪里肯做半步的妥協。
「你倒是看得清楚。」清輝手撫長須說。
「哎呀!」司徒漠趕緊應道︰「覺非造次了。」
「不,或許我們都比不上你,也或許我們都跟天爺太接近了。反而看不清楚真貌。」
「你們……是誰呀?」
「噢,不就是現在的我,和當年的文武判官嗎?天爺說文判官愛嘮叨,武判官嗜燒酒,一個可以陪他聊天,另一個可以伴他飲酒,偏偏都不算了解他,也接不了他的衣缽,倒是有個孩子。或許有那份資質。」
「哪個孩子?」
「寒瀟的。」
「他有孩子?」
「還不止一個。」
「後來呢?」
「全葬身火窟。」
「那個凶手,實在太殘忍了。」
「天爺為此始終自責。」
「老爺子?」雖然不曉得今日任清輝為什麼會跟他提到這許多,但司徒漠肯定自己並非不愛听,相反的,他還想多知道一些呢!便緊追不舍的往下問。
「若非身藏珍寶,寒瀟不必白自送命,武判官必……噢,應該說不會消失無蹤,從此天爺的決心更加堅定,甚至不願再多見四派盟主。」
「什麼決心?」
「不再收徒的決心。」
「可惜呀!恩師,那天門一派的絕學,豈不就快要……」驚覺語意不祥,好像是在詛咒天山子一樣,司徒漠趕緊打住,不敢再往下講。
不過這倒提醒了任清輝一件事。「你看看我,大概真是年紀大了,竟一扯便到那麼遠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