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愷笑道︰「坦白說,就是因為如此,曹賊在這節骨眼上,竟還會相信黃校尉的投降,起先真讓我有些不敢相信;先前公瑾還曾為究竟要不要施苦肉計以求更加逼真,而深深苦惱過。」
「其實就像我跟你說的,真的不用,是不是?因為曹操的兵力比我方大得大多,黃蓋又是跟過孫堅,資格比左部督老得多的將士,此次屈居公瑾之下,當然很有可能因心有不甘,而不願與之同歸于盡,最重要的是,十幾年來,各方的將領背棄原主而投降曹操者,實在多不勝數,他受降早成習慣,如今對黃校尉之降,自然也就不會稍存懷疑之心。」
「幸好我們听了你的建議,不然黃校尉年紀那麼大,若再受五十下脊杖,難保不會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最後八個字听得飛霜立時打了個冷顫,端木愷當然感覺到了,即刻將她擁得更緊。「是不是覺得泠?」「不,不是。」她一口否認,同時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寒衣,今日吹的是……?」「正是我們需要的東風。」端木愷豪氣干雲的說︰「屆時黃校尉將裝滿干柴枯草,澆了油並蓋上庥布的十艘大船駛近曹賊部隊屯聚所在,一聲令下︰點火。然後擺好大船的舵,解開大小船只之間的纜繩,放走已如十團大火球的大船,再與所有兵士跳上原本拖在後頭的小船,掉轉船頭,疾駛回南岸,到時那十艘大船應已沖向北岸烏林鎮的曹軍兵船,定燒他個只船不留。」
「萬一今夜風向突然改變?萬一曹軍的船並沒有如你們所期盼的扣連在一起呢?」「你操太多心了,」但因為明白她會操心,全由于自己的緣故,端木愷不免仍跟著心疼。「就算沒有自然吹來的東風,火攻的計劃依然可以實施,因為黃校尉是由我們南岸赤壁這里的上游之處,斜對著他們北岸烏林那里的下游之處行駛,所主要倚仗的是水力,而非風力;而長江的水面遼閥,一向有‘無風三尺浪’的聲名,曹軍的船那麼多,岸上如未能有足夠的系纜之處,那自然要把若干只船互相扣起來,道樣只要把其中一只的纜系在岸上,其他的便會一起穩住,不至于飄浮得不成行列了。」
看來孫劉聯軍的確大有可為,飛霜那顆其實無論誰贏了,恐怕都難以完全釋然的心,目前唯一可堪告慰的,恐怕就只剩下夏侯猛因關西馬超真的出現造反跡象,而在前幾日即被曹操派往西北,因此肯定可躲掉此次火劫一事了。
然而桑迎桐或許可以少操的心,自己卻絕對無法幸免,因為誰知道此刻還與她緊緊相擁的端木愷,下一刻上戰場去後,會不——不。她不能這樣想,連動念都不準,如果讓那念頭一起一蔓延,教她如何熬過這段等待的時間?「那你們呢?」「我們會在黃校尉出發以前,就做好準備,穿扎軍服、披掛箭囊,手執長槍或大刀短劍,登上蒙衡斗鑒與大小快艇,一待曹軍在船中與帳棚中被燒到慌亂成一團時,便于殺聲震天之中趕到。」
「寒衣,」最不想出口的問題,終究還是忍不住。「你一定會贏,會回到我的身邊,是不是?」「你害怕了?」端木愷捧起了她的臉問。
「我也不想如此,」飛霜眼泛淚光坦承︰「我也想爭氣一點,但你們這次可是在與十倍左右的敵人對抗啊。」
「正因為我們是以弱御強、以少抗多、以寡擊眾,不戰則必死,所以是哀兵,而兵法上說︰‘哀兵必勝’,你對我該更有信心才是。」
「可是……可是……」
端木愷委實見不得她的淚眼迷蒙,立即俯下頭來,吻上她終究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別哭啊,小蠻女,再哭就不刁蠻了喔。」他一邊吮吻著她的面頰,一邊哄道。
「寒衣。」尋到了他忙碌的雙唇,飛霜即刻熱烈的親吻起來。
好半天以後,端木愷才將滿面緋紅且呼吸細碎的她給摟進懷中說︰「就憑你這份熱情,說什麼我也會平安歸來。」
「真的?」
「真的。」他應答道︰「如果你曉得現在的我,已經開始懂得害怕,是不是就會比較放心一些了?」這句話乍听之下,似乎有些矛盾,但飛霜卻听懂了,立刻抬起頭來,深深望入他金色的眸中。「因為我嗎?」「蠻子,」端木愷瞧她一副活像要糖吃的小孩模樣,不禁失笑道︰「當然是因為你,不然還會因為誰?」「你不曉得對別人毫不留情,有時以另一個角度來說,便也是對自己毫不珍借嗎?」「是,你教訓得是,」端木愷輕撫她滑膩的面頰,一臉不舍的說︰「其實我們需要面對的真正難題,不在此地,而在山陰。」
「山陰?」才一怔過,飛箱便听懂了,並且生出一個絕妙的點子。「寒衣,你仍堅持要我離開赤壁嗎?」「是的。」
「要是我堅持不走呢?」她往他手掌偎去,偏側著頭,調皮問道。
「就把你灌醉,差人送你回柴桑。」
「我酒量好得很,」她雙臂纏到他頸後去掛住說︰「會醉到听不清楚歌聲的人,是你。」一語雙關的說完,再挪出一只手來輕點他的挺直鼻粱。
「听話,即便只听這一次也好,行不行?」他把她的指尖拉到唇邊去啜吻。
飛霜心醉神迷的呢喃。「唔,好吧,不過,」她看著他兼具放心與歡喜的表情搶著續道︰「我要等到馬林真成一片火海時才走。」
「茉舞——」他已皺起眉頭。
「還有,」她卻不肯讓他發言,馬上又插嘴道︰「我不回柴桑,要回山陰縣。」
「什麼?」端木愷難以置信地叫道。
「同為女人,我的處境,你的妻子一定比較能夠體諒,你在這為吳侯爭勝,我則回去跟她爭你。」
「但是——」
「噓,」她用食指點住他的唇,不給他爭辯的機會,「人家想要……想要早點幫你生幾個眼楮和你一樣漂亮的孩子嘛,難道你不想?」「眼楮?我的眼楮?」端木愷從沒想過那幾乎是他個性極端之一切罪魁禍首的眼楮,在她口中也能轉變成如此動听的情話。「你不覺得我道雙眼楮是——」「我覺得是我生平所見過最耀眼的一雙眸子,我願意將來每一個孩子的眼楮都像你。」她已按捺不住的吻上他有些扎人的胡碴。
端木愷被挑逗得血脈僨張,立刻不甘示弱的吻上她最細致敏感的耳垂。「而你很快就會知道,我這雙眼楮最想看什麼。」
飛霜當然知道,也馬上將他最想看的「自己」。緊緊依入他的懷中。
第八章
本來從赤壁渡江燒烏林,大獲全勝後,端木愷就想立刻趕回山陰縣的,卻又無法完全拋下戰事不管,因為曹操雖已敗走,但唯一奉命留下的曹仁,卻在荊州南郡郡治的江陵縣,采取深溝高壘的戰術,與周瑜展開長期的對抗。
就在他猶豫不決,不知自己是該留下來與周瑜繼續並肩作戰,或者到合肥去支援率兵攻城的孫權,和周瑜來個東西策應時,吳侯對他卻另有安排。
原來江東雖本為富庶地區,不過原只限于東南沿海地帶,至于長江中下游以南的廣大地區,因在孫家父子致力開發之前,到處山蠻,文化落後,人民貧窮,而又好勇斗狠,所以早期各地土民叛亂頻仍,就連近日,每遇吳軍與北方有重大沖突時,山賊便仍會趁機作亂一番。
這次曹操舉兵南下,對于已沉寂一段時間的山賊來說,自是錯過可惜的絕佳良機,于是民亂又起,而且還波及吳侯兼領太守的會稽郡,對于剛大勝曹操的孫權來說,自是不能不平的動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