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林有田,我也沒有伐到、耕到,所以非必要的花費,我看還是能省則省吧,更何況只有一橋懸接,其余交通皆得靠一葉扁舟的感覺,不也挺美的嗎?」
現在回想起來,迎桐還真是慶幸自己當時曾說服了父親,不然現今若各山與池岸間皆有橋相通,別說她至少還能藉由夜幕一降,就讓僕役把所有船只都拉至船塢系牢的命令,強迫自己留在太液池中好了,便連會不會穿過瀛洲山,想要一探夫婿夜來是否真有留在飛閣內,還是都到其它地方「風流」去了,迎桐都已沒了絕對的把握。
「小姐,姑爺要賈仁過來跟你通報事——」已經照顧她十年的詹嬤嬤為呼︰
「咦,都已經酉時,天全黑了,怎麼你連盞燈都還沒點?淑娃和小玉她們也太會偷懶了,我這就去叫她們過來看——」
「嬤嬤,」迎桐立刻起身拉住她說︰「她們全在繡房里忙呢,是我自己想事情想到出神,才會連過了掌燈時候都不曉得,你就別錯怪她們了。」
「原來如此,」詹嬤嬤一邊俐落的點起室內的各盞燈,一邊笑道︰「我知道了,是在為姑爺趕制春夏的袍服吧。」
「嗯。」
「那我待會兒更得過去看看了,給姑爺穿的衣服,一針一線可都馬虎不得,幸好姑爺長得一表人才,用什麼顏色來襯,想必都好看,你說是不是?小姐?」「呃,是,」迎桐眼見他如此受歡迎與愛戴,忽然有些感觸︰早知他會真心為我元菟郡民謀褔利,我又何必設下那些條件,現在看來,等半年後再同房的條件不像束縛住他,倒似我在作繭自縛了。「的確是,所以我才特地為他裁制了這件紫貂披風。」迎桐指向置于炕前的衣架說。
「哇,好漂亮的一件紫貂!」詹嬤嬤贊道︰「是啦,姑爺這兩個月來馬不停蹄的忙,有好幾次我看他為了督導工程,連衣服已被雨雪打濕了,都還渾然未覺,以後有了這件紫貂,就再也不怕風雪、無畏寒霜了。」
如果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作繭自縛,那是否也可以由自己來解縛掙月兌掉它呢?
這樣一想,郁結多日的心驀然豁然開朗,迎桐即刻燦笑如花說︰「對了,嬤嬤,你剛剛進來的時候說姑爺什麼?他來了嗎?」
「瞧你們小夫妻恩愛的,一听到‘姑爺’兩字,你便雙眼發光、滿面緋紅,我看一顆心一定更是早已飛到他身上去了吧。」
「嬤嬤!」迎桐既喜且羞的嗔道︰「你說到哪里去了,我不過是要他來試試這件紫貂披肩,看合不合身嘛。」
「是嗎?那怎麼我剛才說的一整句話中,你就只听見‘姑爺’兩字,而沒听到其它的呢?」
「因為姑爺兩字最重要嘛,是不是?夫人。」
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音,立刻吸引住眾人的注意力,但最快反應的人,卻又並非迎桐,而是也跟著進來的小霜。
「少爺!您不是要我過來跟少夫人通報一聲,說您今晚有諸多公事要忙,不能過來了嗎?」
「夫君。」迎桐的這一聲呼喚迥異于以往,飽含纏綿的情意,叫得夏侯猛頓感回腸蕩氣起來。
于是他立刻搶上前來,握住了迎桐在不自覺中朝他伸出的縴縴玉手,俯視她的嬌靨麗容,唯有口中不忘回答小霜說︰「事情可以待會兒再忙,我卻不能老是讓你們少夫人餓著肚子等我,我更怕若自己今晚不來,她便會不吃,那嬤嬤豈不是要怪死我了?」
「姑爺真愛說笑,」詹嬤嬤意外親眼得見他們夫妻恩愛的景況,正為自己果然沒有料錯,想到待會兒即可舌戰那些說什麼他們夫妻好似貌合神離,甚至沒有同房的三姑六婆,臉上的皺紋可就被笑容刻畫得更深了。「我謝您這麼愛護我們小姐都來不及了,哪里還會怪您?」
一旁的賈仁還待說什麼,卻已被詹嬤嬤拉開。「走、走、走,我說賈仁,這詹嬤嬤呀,早就想幫你補一補了,瞧瞧你瘦的,難怪這遙殿里的俏姊兒們,個個都為你感到心疼,不過沒關系,只是……」
小霜雖敵不過人高馬大的詹嬤嬤,硬是被她給拖走,卻仍不死心的回過頭來,想向夏侯猛求助,不料這回夏侯猛的注意力已經全在妻子的身上。
反倒是迎桐目送丈夫的貼身侍童被自己的嬤嬤硬生生拖走的模樣好玩,不禁笑了出來,還仰首問丈夫說︰「沉潭,我們留賈仁下來用餐可好?」
他們根本已經走遠了,但夏侯猛仍然立刻一口回絕︰「不好,今晚我連侍女都不想留,只想與你單獨用餐。」
「為什麼?」迎桐有些詫異,又難掩嬌羞的問道。
為什麼?
夏侯猛攬緊了她,在心底說︰為什麼?我能夠告訴你是因為我越來越受你吸引嗎?
當然不行。
然而實情確是如此,在相處的兩個多月當中,迎桐的確已如滴水穿石般的「滲」進他的心中,要不想她、不念她、不來看她,幾乎已是不可能的事,尤其是每次听王明提起「森議郎」又對迎桐做了關于軍防方面的什麼提議,夏侯猛便發現自己妒火中燒,簡直……恐怖!
不,事情不能再這樣發展下去,他必須盡快「得到」桑迎桐,盡快為母親平冤反正,盡快結束掉這一切,盡快回到他原來的生活軌道上去。只要自己略施小計,想贏得桑迎桐的芳心,應非難事︰當年母親所付出的真情、所掏出的誠心,今日都要桑迎桐一一代她父親還回來!
「因為我餓壞了,怕吃相不好看,傳出去讓人笑話。」他嘴里說的是一回事,熾熱的凝視說的可又是另外一回事。
「又胡鬧了,」迎桐抽出身道︰「還是先過來看看你喜不喜歡這件紫貂吧。」
夏侯猛微笑著跟上,接過她遞來的披肩,甫一觸及便贊道︰「絨手細軟輕靈,毛峰柔潤光澤,針毛長短適宜,而且皮板結實,穿來一定溫暖。」
「不只如此,往後你披上它,就算下雪落雨,也都不會打濕,我也不必再……」迎桐並沒有盡吐心意,反而轉個話題說︰「啊,剛好。」
夏侯猛卻顯然並不關心長短寬窄是否合宜,反而急著再將她擁回懷中。「你也不必再怎麼樣?」
迎桐順勢倚上他寬闊的胸膛,溫馴的應道︰「我也不必再掛心了。」
「只有掛心?」他溫熱的雙唇悄悄落至她的發際。
「還會心疼呢。」既然有心經營這段婚姻,迎桐便不再畏怯,更不覺得讓他得意有什麼不對,他們是夫妻嘛,不是嗎?況且夏侯猛這些日子來的表現,已夠讓她明白他其實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了。
雖然對于身世,對于背景,他願意談的皆不多,然而身處亂世之中,誰沒有一些不願重提的慟心往事呢?或許連他先前所表現的粗俗模樣,也都是為了保護自身,才架構出來的心防。
有了這番體認以後,迎桐發現自己現在最想做、也最需要做的,便是提供他一個最溫暖安全的所在,一個最細膩溫存的懷抱,他已幫了自己這麼多,她又何必吝惜于回報等量的關懷?畢竟到頭來他努力半天所能擁有的,或許也僅是自己這個小妻子而已。
「沉潭?」她剛想開口再對他多說些體己的話,忽然覺得他的身子有些沉重。「噢,抱歉,」夏侯猛完全沒有料到她會突然溫柔相待,人一怔仲,身子竟然就往她倚了過去。「今日在灌溉渠道的源頭站太久了,雙腳竟有些不听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