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想完,便又自嘲的笑罵︰反正都玩夠了,還管這麼多干什麼?管其它人似乎都不曉得夏侯猛即曹操身邊的紅人,或他此行的目的,好象既非元菟郡,更非桑迎桐;橫豎今夜以後,這些日子以來在元菟郡中所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對自己來說,便都像昨夜長風,已吹散得無影無蹤了。
第四章
听見叩門聲,夏侯猛立即翻身坐起,保持他一貫的警覺問道︰「誰?」
「夏侯公子,是您府上的小廝幫您送寒衣過來了。」
本來因瞥見外頭天色尚是一片漆黑,正待斥罵這桑家家僕不知禮數的夏侯猛,一听說自家有小廝送寒衣來,別說是教訓人了,連殘存的睡意都立時消散無蹤。
「你留他在外頭待一會兒,我套件袍服就為他開門。」該死的李章也未免太神通廣大了吧?難怪能在短短五年內學會讀書識字,但不是已曾捎回去一封信,跟他說自己——。
「少爺,您要更衣,自然是讓小的進去伺候,哪有您親自動手的道理?您還是先開門放小的進去吧。」
這個聲音!
夏侯猛瞪大了雙眼,不得不迅速拉開門閂,把那個笑臉盈盈的「小廝」給拉了進來,卻也沒忘了遣退看得目瞪口呆的桑家家僕。
等確定外頭已經無人,夏侯猛才盯住眼前做僕役打扮的人問道︰「你來這里干什麼?又為什麼要裝扮成這個樣子?究竟是誰讓你來的?」
面對夏侯猛一連串的逼問,那個「小廝」卻完全沒有回答的意思,反而收起笑容,往他炕前的矮榻一坐說︰「我累死了,還是先打個盹兒再看看有沒有興致談吧。」
「你給我起來,」夏侯猛一邊套上袍服,一邊扯她起身道︰「給我出去,馬上回南方去。」
「為什麼?」雖做男裝打扮,但到了夏侯猛面前卻嬌態盡現的女紅妝反問︰
「為什麼甫一見面就要趕我走?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惹人嫌、討人厭了?」
「小霜,你別胡鬧了,行不行?我有正事要辨啊,實在分不出神來陪你玩。」
「什麼正事?參加比武招親,忙到連年都沒有辦法回家去過?曉不曉得義父有多失望?畢竟為人父者最想要的,仍是與孩子共享天倫,而非天天听聞那個孩子的戰功有多彪炳、聲名又有多顯赫。」
夏侯猛聞言一窒,終于無奈的搖搖頭,嘆息一聲跌坐回炕上說︰「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你什麼都沒說,我會知道才有鬼。」小霜翻了翻白眼道。
她這一嬌嗔,倒把夏侯猛給逗笑開來。「你啊,真拿你沒辦法,」模模她非但束起來,還用皂巾緊緊包里住的秀發,他轉為親切的笑說︰「其實從以前到現在,我哪一件事真正瞞過你,又怎麼瞞得過你?」
「前一句比後一句好听呢,」小霜仍舊噘起嘴來,表示不滿。「說‘怎麼瞞得過我’,不就真的有開始想瞞我的打算了。」
「就算想暪,也只為了一時權宜,還有不願你為我擔心。」
「你什麼都不講,才教人擔心。」小霜驀然出手握住他的,急切的說︰「你都不曉得當我因為等不到你如期歸來,馬不停蹄趕赴許縣時,心中是多麼的焦急;
而李章說不清楚你究竟為了何事留滯元菟郡,起先又連信都不肯拿出來給我看時,又被我罵得多凶。」
夏侯猛笑一笑道︰「可以想象,唉,可憐的李章,這回想必被你給整慘了,難怪他背後總愛稱呼你為——」
「什麼?」小霜抬高下巴問他︰「稱呼我為什麼?」「沒什麼,誰不知道我們小霜長得欺霜賽雪、艷如桃李,給你的封號還會差到哪里去?」
「你少打馬虎眼,以為你不說,我就會不知道嗎?他背後都稱我為‘刁’小姐,刁鑽的刁,是不是?」
「所以找剛才就說嘛,我哪一件事真正瞞得過你?」夏侯猛這樣說,已經算證實她的猜測了。
「好啊,這個李章,要不是念在他最後終于交出那封語焉不詳的信,好歹總算讓我知道該上這里來找你的份上,看我日後回你許縣將軍府去時,饒不饒得了他!」
「他居然讓你一個人長途跋涉到這最東北的邊郡來,若是有個閃失,我才饒不了他!」
迎上夏侯猛由衷關心的眼神,和那裝不來的焦灼表情,小霜終于嫣然一笑道︰
「算啦,既然我已經找到了你,所有的帳便都一筆勾銷吧。潭哥,咱們這就離開元菟郡,好不?雖然已趕不回陽泉縣老家,但回你的將軍府去過年,應該也是不錯——唔!」
夏侯猛突然伸手輕輕捂住了她的嘴,讓她驚詫兼不解的把一雙原本就明亮晶燦的雙眸瞪得更大。
「噓,這里並沒有人知道我詳細的身分,你可別提前泄了我的底。」
「不說就不說,」小霜心中雖忿忿不平,卻仍依他所囑壓低了聲音嘟噥。
「反正我不說,還不是有人知道。」
「你說什麼?」夏侯猛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有人知道我的身分?誰知道?
你又怎麼確定有人知道?」
「唉呀!潭哥,你在說什麼繞口令呀?左一個知道、右一個知道;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小霜自己卻故意學他強調「知道」兩個字,淘氣的說︰「卻知道他已經被淘汰,連夜離開元菟郡城了,也幸好有他幫我指路,我才不致陷入雪堆當中。」「被淘汰的人……」夏侯猛沉吟了半晌。「他長得怎麼樣?叫什麼名字?」
「鼻青臉腫、齜牙咧嘴。」
「什麼?你正經一點,行不行?」
「我再正經不過呀,他的確被打得鼻青臉腫,說起話來就齜牙咧嘴,一副痛不可當的樣子,最後我只好叫他也像我一樣將里巾都拉到鼻上,單露出一雙眼楮,由我發問,並請他盡量簡單的回答;你都不曉得在剛剛你開門之前,我有多擔心,就怕會看到一個和他一樣,被揍得已認不出原來長相的你。」
「但我們的規矩是點到為止,絕不能傷及對方。」
「原來他說他掛的彩是‘私斗’的結果,全是實話。」小霜喃喃而語。
「竇偉長!」夏侯猛驀然喊道︰「他騎的可是一匹赤色的馬?」
「沒錯,那匹馬可比它的主子稱頭多了。」
夏侯猛瞥了她一眼道︰「就喜歡以貌取人。」
「誰說的?那個……你說他叫什麼來著?竇偉長是吧,他人不壞,我也沒說他糟糕啊。」
「我明白了,」夏侯猛恍然大悟說︰「有關于我在此地的所有情報,全是他提供給你的;你真是越來越會逼供了,所以我才會不準你常到許縣。」
小霜听得一頭霧水。「扯到哪里去了?」
「你不曉得‘上頭’的人求才若渴嗎?尤其是像你這種兼具美貌的‘才’。」
「少灌我迷湯,」雖然她無法否認听到夏侯猛藉擔心會引起曹操覬覦為由,稱譽她的相貌,委實讓人開心。「至于你的近況,完全是那個竇偉長可憐我一片赤誠,主動告訴我的,什麼逼不逼供,我才沒有那麼可怕!」
「竇偉長是所有的角逐者當中,態度最玩世不恭的一個,你有什麼可憐的一片赤誠,足以打動他的心?」
「山人自有妙方,你管那麼多干什麼?」小霜表面上雖然照舊嘴硬,但回避的眼神卻還是泄漏了她的心虛。
「小——霜——」夏侯猛自小看她到大,哪會不知道她有多鬼靈精怪,如今見她難得窘迫,心中早生不妙的預感,愈發覺得有問個清楚的必要。
「他看出了我並非自己所說的‘小廝’。」素知夏侯猛一旦堅持起來,會有多固執的她,不得已也只好硬起頭皮來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