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哭了?桑兒,」納真不知道仙齡在這一瞬間內,經歷了什麼樣的心理轉折,又跨越過人生多麼重要的階段,只被她泛紅的眼眶弄得緊張起來。「是你的眼楮的確需要這玩意兒嗎?」
「不,」仙齡連忙搖起頭來。「不需要,再也不需要了,納真,你幫我看看另一個眼楮里的‘水膜’還在不在。」那個名詞是夏雨發明的,仙齡覺得簡明易懂,便沿用了下來。
「在啊,」他看過之後,還輕松的笑了起來。「一綠一黑的,換成被別人看到,準嚇壞他們。」
「就你膽子最大,」仙齡嗔怨著,順手把他指示是在左眼的鏡片給拿了出來。「人家剛剛覺得委屈啊,是把戲被你拆穿,往後再也玩不成了嘛。」
「什麼把戲?」納真好像完全沒看到她剛才那「詭異」的動作,只專心在用布巾為她擦干長發上頭。
「我本來是想騙你,說我的‘眼色’會隨著心情變化,好的時候綠色,不佳的時候藍色,最差的時候,就會變成紫色。」她故意面帶嚴肅的說,其實根本就是覺得好玩,既然總共有三個顏色,當然要玩個夠,好保持她這位波斯公主的神秘感。
「那麼我的百變公主,請問你眼楮變成像現在黑色的時候,又是有著什麼樣的心情呢?」
焦灼的心情啊,仙齡在心底說︰因為消毒藥水已經快用完了,就算你今天不撞破,我頂多再撐一個星期,也得乖乖變回黑眼楮,沒見我有時罩著幾乎不透明的深色面紗,為的就是要掩飾沒戴眼鏡的黑眼珠嗎?
現在可好,從今以後非但可以不戴眼鏡,連面紗也能一並的舍棄不用了。
「就是終于贏得一位驕傲元帥的愛,興奮到極點的心情啊,」仙齡勾著他的脖子,半真半假的問道︰「怕只怕是我會錯了意呢。」
「我驕傲?我什麼時候驕傲了?」納真立刻抗議道︰「分明是你態度不明,吊得我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三番兩次想對你坦白,又怕自己表錯了情。」
「那今天這樣,算不算扯平了。」
「你先答應我,以後絕不再以折磨我為樂,我就勉強同意你這個提議。」
「什麼?」仙齡一听便不依的說︰「人家才是為你吃足了苦頭,來這里,什麼都得重新學起,你竟然還說我在折磨你?」氣人的是,偏偏為了他,自己樣樣都做得心甘情願。
「嘿,開你玩笑的嘛,你也當真?我當然知道你千里迢迢的南下,為我受夠了罪啊,光是因為要符合色目族人的身分,還得往眼楮里塞那麼奇怪的東西,就夠讓我心疼的了。」
「哼,知道就好。」仙齡嘟著嘴說,心里卻想著︰為了與你一會,我走的,可不只是迢迢的千里而已,唉,真是想說也有理說不清。
「其實你本來就和我一樣,有一半的漢族血統,天生一雙黑眼珠,又有什麼不對?」
「是沒有什麼不對,但是因為……因為……」
‘因為要符合別人對波斯公主的刻板印象?」
本來已經詞窮的仙齡,慶幸有納真幫她接腔,遂順口引開話題的續道︰「是啊,可不是人人都會像你這麼包容我的。」
回想到這里,仙齡便依偎得更緊了,這是她到元朝這幾個月以來,第一次覺得身心舒暢,連精神都整個放松下來。
「納真。」
「嗯?’’他輕輕啄吻著她光潔的額頭,並享受這渴盼已久的溫存時刻。
「我們來了這兒這麼久,怎麼都不見有人來找呢?」
「元帥跟他的‘阿斯蘭’正在卿卿我我,誰敢來打擾?」納真霸氣十足的說︰「我早吩咐過朵奔預做準備,說我今晚要帶你來這里賞月。」
「仙齡抬頭一看,果然透過唯一—一幅拉開斜掛的布幔,望見一輪皓月當空。
「等一下,你剛才叫我什麼?」
「阿斯蘭啊。」他說。
「好哇!你敢罵我,竟然這樣叫我。」仙齡一邊嗔叫著,一邊便掄起拳頭來輕追著他寬闊結實的胸膛。
「喂,喂,」納真光顧著笑,既不閃也不躲的說︰「打起未婚夫來這麼不留情,你說你不是頭凶悍的母獅子,那是什麼?」
「你還叫,還叫?另外什麼預做準備啦,難道說朵奔他知道……知道我們現在這樣衣衫不整的——」
見她羞得幾乎就要著慌起來的模樣,納真趕緊摟緊她,一邊在她臉上又親又吻,一邊不停的安撫解釋道︰「我只說要帶你過來賞月,可沒想到咱們會由‘水路’過來,朵奔會知道什麼呢?而且你曉得我打算把這里命名為什麼嗎?」
「什麼?」早已被他吻得意亂情迷,雙手也緊鎖到他頸後去的仙齡呢喃著。
「就叫‘獅子林’,獻給我已愛到難以自拔的你——最美的阿斯蘭。」
「納真……」仙齡覺得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任何言語足以形容她的狂喜與悸動,干脆主動獻上紅唇,藉由火熱的唇舌,來傳達她的千言萬語。
對于這份獻禮,納真自然是再樂意接受不過的了。
☆☆☆
從那晚賞月歸來以後,夏雨和小天就發現,他們的女主人變了。
她不再時而郁郁寡歡,時而焦躁不安,最重要的是,她不再隨心所欲的改變眼楮的顏色,完全不管是否會嚇著任何人了。
她變得更美艷、更亮麗,還有最明顯的是,她變快樂了,而且毫不掩飾她打從心眼底,一路滿溢到臉上來的幸福雀躍,好像恨不得能讓全天下的人,都一起來分享她由衷的喜悅似的。
他們的觀察與心得,當然都是正確的。
仙齡是變了,她開始認真學習如何當一名元朝女子,更正確一點的說,應該是她已經喜歡上做一名元朝女子的感覺。
這所有的一切,理所當然都是因為生命中出現了納真的緣故。
白天他為公務忙碌,她則穿梭于「獅子林」之名仍專屬于他們倆秘密的元帥府中,陸陸續續、點點滴滴的擔負起未來的元帥夫人所應熟習的各項事務。
直接受惠于她的接手,並且最樂觀其成的人,便是長年跟在納真身邊的朵奔,為了讓仙齡更快熟悉納真的日常習慣和生活作息,朵奔甚至數度與仙齡做整日的長談,幾乎要引起納真半真半假的抗議來。
這一晚在修行閣的書房里,面對不斷遞上點心的仙齡,納真就來個漠然以對。
「怎麼啦?元帥,南方的小點心,你吃不慣嗎?朵奔說你今日事多,忙到連晚餐都錯過了沒吃,你又從不讓人等,現在我特地幫你送幾道點心來,你怎麼還是不理不睬?」知道他在斗什麼傻氣的仙齡,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繼續叨念著︰「這是荷包天九翅,這是欖仁蓮蓉水晶餅,如果你都不喜歡,那麼——」
「我什麼都不想吃,」他驀然起身,改走到窗邊去坐下說︰「只想喝酒。」
仙齡暗笑在心里,表面上依舊一派天真的湊過去,彎下腰、偏側著頭問道︰「南方的點心你不愛吃,那想必南方的酒你也不愛喝吧,元帥,不如我們來喝點‘篤斯越橘酒’,你說好不好?」
納真有些驚訝的說︰「你哪里來的那玩意兒?」
「變出來的啊,只要能討我們元帥歡心,再罕見的東西,我也得去想辦法。怎麼樣?若真的做對了,有沒有得賞啊?」
早被她的嬌俏模樣逼得心猿意馬的納真,到了這個時僻。也已經快撐不下去了,便將她一把拉坐到自己的腿上來問︰「你想要什麼賞?」
「要你松開眉頭,笑個開懷,就是給我最好的打賞了。」她的雙臂立時交纏到他的頸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