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潑灑上臉的雞尾酒令他話聲一窒,但見碩人鐵青著一張臉說︰「余先生,我發現你不只手法卑劣,思想也一樣骯髒,今晚算我來錯了,同時我向你保證,往後我絕對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你當然可以繼續騷擾我們父女,但你這輩子都休想看到我們會屈服在你的婬威之下。」
啟鵬眼中精光暴現,卻沒有對她的倉促離去采取任何挽留的行動,只追上工句︰「尹碩人,那你也可以向自己斬釘截鐵的保證,絕不屈服在本身軟弱的心意下嗎?」
碩人聞言一愣,僵立了半晌,接著便連頭也沒回的奪門而出。已經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意欲逃離的對象是他,或是紊亂不定的心了。
駱司奇這才從吧台另一頭踱回來,遞上白毛巾道︰「噴,噴,嘖,我看這套西裝不趕快送洗,就得報銷了。」
啟鵬瞪了他一眼,沒什麼好氣的說︰「看我踢鐵板,你好像挺樂的樣子。」
「要不如何平衡我把一隅空出一個晚上來給你的心疼?花大錢當然得看好戲羅,只是照剛才的形勢看來,你這抬子戲往後恐怕也沒得唱了。」
「你錯了,好戲才正要上場,你等著瞧好了.那個尹碩人早已是我的囊中物。」
司奇蹙眉的問道︰「你不要認真過了頭,小心玩火自焚,目標既然是她老子,何必傷及無辜,連她一起拖下水?」
啟鵬把按淨襟前水珠後的毛巾丟回給他。「如果我跟你說.尹碩人真的讓我靜止多年的心,再次波動了呢?你還是阻止我對她采取猛烈的攻勢嗎?」
司奇凝聚眼神,盯住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搖頭嘆道︰「對她心動?也許是真的,但心動的原委嘛,可就耐人尋味了。」
啟鵬臉上的狼狽一閃即逝,隨即指著自己那杯冰塊幾已全部融化的酒說︰「味道都走掉了,再倒兩杯上來,r與爾同消萬古愁J!」
雖然時序已屆臨盛夏,但高山里頭陣陣的涼風依舊爽冽,甚至還讓人有著些微的寒大息。
披著程勛月兌下來給她的薄呢夾克,碩人眺望著初升的月牙兒說︰「你下午突然出現在教室門El時,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呢。」
「真有這麼意外?」程勛推一下細框眼鏡。「好像我是什麼天外飛來的稀客,不是你的朋友。」
「喂,」碩人斜睨他一眼笑道︰「準說我沒當你是朋友的?剮剛那樣說,只是在形容乍見你時的驚喜嘛。」
「這還差不多,」程勛仲個懶腰招認︰「不過其實我也不是專誠為看你來的。」
「好哇!你總算說實話了,害我還感動了好幾個小時。」碩人佯裝喝怨的向他抗議。
自從上回進興那一場手術打破兩人之間的藩籬,碩人跟程勛的感情便日漸親密,雖然相處的時間依然不多。但現在碩人每一想起山下的父親時,便會迮帶思及程勛,這才發現原來程勛早已在不知不覺當中替代了嘉竣的位置,讓馬府重新再有一家三口」的圓滿感覺。
而程勛給予她那種兄長式的堅定和倚賴.且責仍有別於嘉竣的溫馴和寬容,所以碩人相當珍惜這份情誼,並相信程勛也有同感。
她覺得他們維持貝則亦親亦友的關系最好,所幸爸爸也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過任何如余啟鵬那天晚上引述的信口胡言,讓她得以保有與程勛之間^g自在。
「那你此行的主要目的究竟是什麼?
「回老家去掃墓。」
「掃墓?你家在山上?掃什麼人的墓呢?在從自己一連串的問題中意識到對程勛背景缺乏認識的同時,碩人也才護現她問得唐突。「對不起,我——」
程勛擺一擺手,表示無妨。「我很樂意與人分享我的生命歷程.尤其是,」他轉頭俯視她,由衷的說︰「希望我這麼說,你不會介意,尤其是與近來我老覺得像是我妹妹一樣的你分享。」
碩人一听,滿心雀躍道︰「你真的有這種感覺?我也有呢!卻怕貿然對你提起,會換來你的一陣錯愕,甚至躲起我來,那我的損失可就大了。」
程勛聞言爽朗一笑,並自然而然環住她的肩膀說︰「這下講開了最好,往後我們就可以同心協力來‘防止’委員的‘胡思亂想’了。」
「哈!老爸果然也跟你提過了,」碩人好氣又好笑的,雙手輕攀住程勛收回的臂膀,便朝林幽深處踱去。「我真是服了他了,也不知道是怕我嫁不出去呢,還是怕你有朝一日會被挖角跳槽?乾脆用聯姻方式套牢你。」
「委員肯對我用這份心,那是看得起我。」
「你真的這麼想?可別口是心非,私底下認為是我爸在自作多情。以為他自己當寶的女兒,別人也一定會趨之若騖,誰曉得你是不是會反過來避之惟恐不及?」
程勛仰頭大笑道︰「我沒想到原來我這看似高高在上的妹妹,本性竟是如此的活潑佻達,以前都被你給騙了。」
「往後還有得是新大陸可供你發現哩!,'碩人側頭仰望他說︰「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上來掃誰的墓?」
「我母親的,其實她並不是葬在中橫山上,而是南橫,只是距離不遠,所以我就過來了,」他看著遠方,再低低的補上一句︰「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認定的血親。…‘唯一認定的?那你爸爸呢?你也跟我一樣沒有任何兄弟姊妹嗎?」
程勛停下腳步,背倚上一棵巨松,對松手站到他跟前的碩人說︰「你大概想像不到,我的外婆曾是北部一族原住民的酋長最鍾愛的麼女吧?但她卻不顧族人的反對,嫁給了家里同樣不贊成他們婚事的漢族外公。」
「故事的結局,顯然不是浪漫的‘從此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對不對?」
「對,婚後才三年,我外公就移情別戀,假借父母的壓力和我外婆離婚再娶,她自覺無顏折返娘家,便去投靠遠嫁至東部、對她一直較好,也較同情的三姊,無論農事或家務都搶著做,一心只想把獨生女兒養大成人。」
「她只念著三姊對她的好,卻不知道三姊夫有酗酒與好賭的毛病,在她們姊妹倆無論如何辛苦耕作,也填補不了姊夫那個無底洞的情況下,他還把連同外甥女和自己女兒在內的數名村中少女,一起賣給了山下的妓院。」
「不!」碩人一把捉住他環在胸前的臂膀叫道。
「是真的,我外婆因找不回女兒而自殺身亡,但也因而躲過了目睹女兒重蹈她覆轍的宿命;在過了兩年今日我們所謂的雛妓生涯後,她踫到了我父親,一個在當時政逗意氣風發的議員之子.但她只過了半年的好日子,唯一值得讓人感到安慰的,恐怕就只有他們的確是真心相愛的這一點吧。
「但他那位位高權重的父親。怎麼會允許自己前程似錦的兒子跟個曾是妓女的女人在一起?很快的,他便暗中差人去通知妓院的保鏢,讓他們到我父母租住的地方去捉我母親。」
「捉到了?」碩人仿佛能感受到當年險惡的氣氛,急切的問道。
「沒有,沒有捉成,因為我父親的拚命抵抗,讓我母親得以乘隙逃離,逃到了當時婦女會設立的收容所,七個月後,她在那里生下了我,再十五年後,她抑郁而終,叮囑我把她安葬在她與外婆曾共度過無憂童年的南橫山中。」
碩人明知答案必定殘忍,有個問題卻仍如梗在喉,不吐不快o「你的父親呢?程勛。」
他依然用著一貫泛穩的口氣說︰「他死在抵御那群想捉走我母親的保鏢手下,身中十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