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她正拼命忍著灼熱、酸麻的痛苦……,容莫人竟因歡喜采著了一株稀有的藥草,忘情地回屋研究,完全忘了她這個徒兒正在火熱之中練功。
餅了好幾個時辰,她覺得全身好像快著火似的,連衣衫也變成飛灰,熾熱的氣流流動,熱流讓她倍覺難熬,但她心想,師父必會計算她的耐力,或許這正是讓她功力增強的契機也說不定。
餅了正午,山中焰火更熾,洞口的灼氣也跟著延長好幾丈,林芙兒只感覺熱流猛地迎面襲來,眼前忽見一道白光竄過,在她來不及思考發生什麼事之前,已聞到一陣燒焦味,然後她就沒了意識。
待林芙兒醒來,已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睜眼見到的,就是容莫人萬分愧疚的臉;不過她可無法有什麼報復行動,因為她馬上就發覺全身被包得不得動彈,而且還痛得要命。
原來,她當時被那正午的灼氣正面沖擊,身形立時被灼熱凶猛的氣流如風吹飛絮般吹向三丈以外,容莫人匆匆趕來時,她已奄奄一息地僵躺在地;不僅衣衫燒焦,連她一向嫌麻煩的一頭青絲也被燒沒了,全身肌膚更是無一處不傷,能有一口氣在,也算是奇跡了。
幸而容莫人醫術絕頂,還有他常年采集的珍奇傷藥用不完,她才沒因此香消玉殞、與世隔絕。
經過大半年,容莫人還她一張和從前一模一樣的容貌;只除了右手中指的一截斷指。
因那熱焰來得突然,威力奇大,她雖然僥幸不死,但一截指節卻在熱焰的沖擊下化為飛灰。容莫人縱有生肌之術,卻也難補那指節。
事後容莫人又為她做了一截幾可亂真的指頭套在中指上,雖不比其他手指靈活,但仍收填補其缺之效。林芙兒口里不說,但偶爾伸手看著那個假指節時,仍免不了心顫黯然。
哪個女子不愛美?幼時不覺得不妥,但長大後,便因為這截指頭而感到有所缺失。
而她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自從那事件後,她就開始怕火。那種被焰浪活生生吞噬的經歷,和事後那種灼傷的痛楚,可是筆墨難以形容。每次想起,就忍不住心顫;只是,這件歷經生死的大事也只有她和師父容莫人兩個當事人知道,甚至連林家莊園的人也不知道。
因為容莫人哀求她別告訴任何人。沒辦法,她師父是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她娘親一人;不過,其實她也是不想讓親人再為她擔心才閉口不說的。她知道自己飄流在外,已使家中的眾人對她懷有一份愧疚,她不想再讓他們為她擔心。
幸而,她一年只回家一次,師父每年為她所做的指節又幾可亂真,所以任誰也不知道她經歷過這生死大事。
林芙兒蒼白著臉,抖顫著身子,伸出右掌,瞧著那截中指。此時她的膚色已因凍寒變得死白,只有那截指頭,仍是白中透紅。
忽地,林中響起寒鴉叫聲,她猛地抬頭望向遠方。
只見天邊的彩霞余暉將天際輕染上一抹微紅。
快天黑了!
看看四周微暗,她不禁戚然地想著︰原來當年她沒被燒死,是因為她注定是被凍死。
頗為自虐地,她心想︰若她死了,家人為她傷心是必然的;但,不知冷寒月會不會有一絲愧疚?
那答案自是肯定的。因為冷寒月那人雖然討厭女子,脾性又冷得不像話,但他心性正直,沉穩內斂,若她當真就這麼死了,他必定會十分懊悔。
于是,林芙兒又開始想像,她若死了,他那種後悔、自責、愧疚的好笑模樣。
沒錯,在這即將涷死的當頭,林芙兒心底仍相信冷寒月會回頭來找她。只是,她不知道他動作為何這麼慢。
唉!當年她年紀小不懂事,天真地誤信師父,以至于差一點揮別塵世;如今,以她聰明多疑的個性,又為何有這勇氣相信冷寒月這個才認識不久的人呢?
仔細深想,她實在也有一點迷糊。
但她心里就是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信任,她相信他絕對不會拋下她不管的。
當冷寒月匆匆趕回林中山澗處時,天色早已全黑。
他飛身下馬,手上拎著那原本掛在馬頸上的小包袱,來不及等千里停妥,他便已沖到林芙兒原本坐的地方。
這時,只見四周黑漆漆的,只余樹葉的聲音,和冷瀑水澗的流水聲,眼前哪有林芙兒的人影?
冷寒月仔細的朝四周張望,在暗夜中他仍能清晰地看清水澗四邊的景物,但就是沒看到任何人影。
他心一緊,不禁暗罵自己一聲,同時故意忽略心中泛起莫名的失落。
她肯定走了,有誰會傻到留在這麼冰冷的林中等他回來……
他緩緩地走回馬旁,正要翻身上馬,忽然一道細微的聲音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林中似乎傳來水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他來不及細想,身形已如一枝箭射出,瞬間便已立在大樹下,低頭看著地上的一灘水漬,再仰頭一看,只見灰色的影子緊縮在樹上,一動也不動,若不細看,幾與樹干同色。
「福兒?」他叫著她給他的假名。
見她沒反應,他心一驚,馬上飛身上樹,果然見到林芙兒正蜷縮在樹上,全身僵硬不動,顯然早已昏迷。
冷寒月忙月兌上僅剩的一件外衣,緊緊地包住她之後,抱著她躍到樹下。
他看見她灰白的臉色,心中不自覺地絞痛。沒有遲疑地,他很快地拿出一顆丹藥喂入她口中,手掌也同時印上她背部大穴,以內力緩緩輸送熱流給她。
沒一會兒,听見她嚶嚀一聲,臉色逐漸紅潤,但卻不見她轉醒,而且全身輕顫不已。
冷寒月不禁緊抱住她,同時驚惶地四下搜尋著較干燥可容身之處。心知冷寒之氣恐已侵入她的心肺,若再不讓她保暖,隔絕寒風侵襲,她恐怕捱不過今夜。
只可惜,就如林芙兒先前的觀測,這四周果真沒有可避寒冷之處。
最後,冷寒月找到一處土坡凹處,將千里招來,令它趴伏在土坡前,剛好擋住冷冷的夜風吹襲;同時,千里的溫暖體溫,正好能夠使她保持溫暖,只是……
林芙兒一身濕冷的衣衫必須馬上換掉才行。
思及此,冷寒月心下自是猶豫不決,正逢此時她又昏迷不醒,荒山野地的,又沒有其他人……但若不馬上將她身上的衣衫月兌下,換上乾爽的衣服,只怕她難逃涷死的命運。
最後,冷寒月輕嘆口氣,牙一咬,一雙黑眸緊緊閉上,摒除雜念,動作迅捷地月兌換下她濕冷的衣衫。
當一切弄妥之後,他也出了一身熱汗。
他將她緊緊地圍在懷里和千里之間,又披了好幾件衣服在她身上,才略松口氣。
千里也是機警,自動地又把身軀挪了挪,緊緊靠著冷寒月和林芙兒。
冷寒月會心一笑,獎勵似地拍了它兩下,千里似有感應地輕嘶一聲,便又彎頸垂首睡下。
月兒輕照林上,微淡的月光毫不吝惜地披照整個大地。
這時,冷寒月才有空看清她的容顏。
先前以為她是個男孩,所以對她的容貌並不在意,只覺得她長得清秀異常;如今在他懷中的她,一頭烏黑長發披散,映著白皙無瑕、仿若凝脂般細滑的肌膚,秀眉似彎柳,粉鼻挺立,微張的紅唇,線條柔美有如花瓣……
他越是盯著她,眉頭越是深深皺起。毋庸置疑地,她——十分美麗!
忽然,他有一點後悔回頭尋她。
尤其,又置自己于這種兩難境地。
依照禮教,他剛才動手幫她月兌衣已是踰矩。雖說救人為先,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之下,但他仍踫了她的身子,若她硬要他負責,他絕對無法規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