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的尸體拖出去。」
冷冷而威嚴的聲音在空氣中流動,威嚴老者神色不變,雖然眼光中流動出一抹贊賞的光芒。隨著這一句話,原本靜立不動的人動起來了,長相精悍的御前侍衛們大步向前,張開的大手抓住了緇衣垂在地上蒼白的手。
靜靜的撲在緇衣身上不動,慘白的小手緊緊抓住雪白的衣服,手指用力蜷縮,都在女敕白的小手上留下深深的痕跡。
「格格,請……」
死都不放開,充滿了仇恨的目光瞪向上位者,恨不得吞其骨,食其肉。
「不要鬧了,瑞瓊。」
冷冷的聲音將所有的勇氣、所有的怒氣都打散了,俊美成熟卻冷硬的容顏上讀不出任何波動的情感。身上所有的力氣都消失了,膝蓋發軟,瑞瓊哽咽著慢慢地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充滿了仇恨的眼蘊含著無限的悲傷,對上父親深幽如潭的眸子,一字一頓說出自己真正的恨,真正的怨,「為什麼……」
顫抖的聲音仿若冬天里刺骨的寒風,讓人忍不住隨著顫抖起來。刻骨的仇恨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讓大殿上鴉雀無聲,只能看著居中的父女,看著他們上演著糾纏于兩代之間足以撼天動地的痴情與仇恨。
「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要讓緇衣死?你明明可以阻止他的……為什麼要將他卷入這種陰謀里?」
眼淚摻雜著鮮血流了出來,殿外的冷風吹了進來,帶著一點點木犀的香氣,和幾朵飄零而落的殘花,白色的、仿佛那日吹散的梨花,溫柔地吻上帶血的面頰。雙手支撐著自己眼看就要倒下去的身體,用著最後一點聲音控訴著父親的罪行,「為什麼不讓他活下去?為什麼……」
模糊的視線中緇衣的身體被人們抬著,想要過去,但是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手腕被抓住,身體被人們緊緊壓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原先溫柔撫模自己面頰的手,原本既美麗又清爽的白色,此刻卻是毫無生機的慘白,垂在地上,拖曳著,流下長長的一道痕跡,隨後就被一陣風兒吹走,一點不留。
只听到重華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陳述著再清楚不過的事實。
無論如何,你們兩個都沒有未來。
尾聲︰柳暗花明
七天之後.瑞瓊總算是獲得了阿瑪的許可,出來祭拜那個讓自己痛苦掙扎的人。
在隨著轎夫們的走動而上下顛動著的輕呢小轎之中,瑞瓊懷抱著靜靜睡去的兔子,隱約听到了外面下雨的聲音。
輕輕的、仿佛嘆息一般的雨聲流淌過來,不由自主地掀起轎簾,看到的就是外面四處奔走的人們,以及被小雨潤濕了的街道,溫柔,細膩。
想起來自己也曾經和他一起漫步于這條街道上撐著六十四骨的傘,慢慢的懷著自己心事的走在中央,隨後到了那間小小的寺廟里。
眼眸暗淡下來,清楚地知道那些日子已經不能再度回返,痛楚得已經連眼淚都流不下來。抱緊了懷中的兔子,又抓過一邊祭拜用的食盒,揚聲吩咐轎子停下來。
掀起轎簾,不顧那些下人的反對,瑞瓊撐了和那一日同樣的紙傘,抱住兔子,極其吃力地將食盒掛在手腕上,向著記憶中的街道走去。
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和他在一起時的所有場景。
十六歲的春天,梨花開滿了整個西苑,風一刮過,便飛揚出片片的雪,紛五交錯,配合上竭盡全力舒展開的枝條,讓反射出冷冷月光的琉璃瓦若隱若現,宛若人間仙境。隨風飛揚而起的輕紗,朦朧了這個春的月夜,也讓沐浴在柔光中的人多了一些柔和之感。
沒有穿上厚重的衣服,只是簡簡單單地披了一件白色的外袍,隨著風兒吹拂擺蕩,勾勒出院中人縴細的身體。
梨花片片,看在瑞瓊的眼中,既像紛飛的雪片,也像情人的眼淚,溫柔到了極點,也殘酷到了極點。
緇衣總是靜靜地、靜靜地站在梨花雪中,看著被綻放著雪白花朵的枝條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全身心都沉浸在那白藍之中。
和春光和梨雪和整個藍天都融合在一起,隨後讓撲過去的自已破壞了一切的寧靜。
那是多麼快樂的時光。
慢慢地走到街的盡頭,抬頭看,破舊的牌匾在雨中顫抖,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一般。瑞瓊慘然一笑,踏上台階,向里走去。進人光線昏暗的殿堂之中,將食盒放下,輕輕打開,里面正是一只只面團捏出來的兔子,靜靜躺在翠綠的葉上,是緇衣最喜歡的點心。
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著如果緇衣能夠安息,但心中卻酸楚得無法繼續想下去。
不知道要到多長時間以後,這種痛楚才能過去,也不知道自己一生還能不能愛上其他的人,這答案顯而易見,也不用解釋。
緇衣,恐怕要不了多久,我也會隨你而去了吧?
抱起身邊的兔子,將臉頰蹭在它的毛皮上,閉上眼楮,而那只兔子從睡夢中微微睜開眼楮,也似乎非常喜歡一樣,毫不反抗,而且還主動把爪子搭上她的肩膀。感覺到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及開心,有種格外透明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對了,那時候自己也做過同樣的事,自己也曾抱著兔子,笑著看緇衣睡著之後格外溫柔的臉孔。
但是,這已經是過往雲煙。
抱著它,淚水凝聚,再也忍不住哭泣出聲。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活著,而緇衣卻已經不在了,上天為什麼要如此殘忍?為什麼要讓自己孤孤單單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為什麼……
好想見你……
淚水模糊了眼楮,手上加重的力道也讓兔子掙扎不已。
真的真的好想見你,緇衣……
想念你的尖酸刻薄,想念你的霸道,想念你抱住我的心跳,想念你,想見你,好想好想見到你。
「瑞瓊。」
打碎模糊記憶的是一聲輕柔的聲音,還來不及反應,懷中的兔子就被人劈手奪去。從下往上看去,只見到白色絹綢繡有金邊的褲子,隨後是藍色為底千只蝴蝶飛揚而起的上衣,再向上,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太過昏暗的緣故,還是這滿天滿地的雨聲迷住了自己的耳朵,只見到一片昏暗之中隱約浮現的娟秀容顏展開一臉溫柔的笑容,漂亮的眸子靜靜地看著自己。
「你還好麼?瑞瓊?」
看著他露出笑容。如夢似幻、不知道沉浸在哪個夢境中的笑容,讓瑞瓊心中忍不住痛了起來。
好痛好痛……
是太過思念而造成的幻影嗎?還是光與影所造成的幻覺?
淚水模糊了眼楮,她只能呆呆地看著面前一踫就會破碎的幻影,不知道該怎麼辦。
手好像有自己意識一般的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活生生的觸感讓她的心幾乎停滯。
不是夢……
眼淚涌了出來,劃破潔淨的面頰。再也無法控制。
這不是夜夜驚醒的夢,而是活生生的事實。自己不敢奢望卻又活生生地擺在自己面前的事實。
他沒有死,他真的沒有死,他就這麼站在自己面前,太好了……實在是大好了……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一把將那縴細的女孩子抱人懷中,不顧對方的驚愕,將臉頰深深地埋入她烏黑的發中。
「我為了解被宗禮他們所下的毒,所以喝下了皇上的毒酒。雖然不能一下子就平安無事,但是幸好也想好了退路。在被那些人拖出去後,安排了這間寺院中的人來接我,之後就一直藏在寺院中……雖然是九死一生的危險,但是我想著你念著你,過了這麼久,你終于還是來了。我就知道你無法忘記我,也無法忘記這里,所以就在這里等你……瑞瓊,我好想你,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