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那個流著端王爺血液的孩子,早就被埋入深沉冰冷的地下,化為了白骨。」
端王爺緩緩抬起頭來,直直的望向不遠處的重華,微微一笑,「你好……你很好,你確實厲害。其實我也沒有敗,只是沒有遇到這麼忠心的人而已。」
重華默然不語,瑞瓊卻壓抑不住胸中的驚喜,掙開四周人的束縛,就要向那邊當中站立的緇衣跑去。
太好了,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緇衣他並沒有陷害阿瑪,沒有背叛自己,沒有……欺騙自己不是麼?
好想不顧一切地抱住他,好好傾訴自己的種種思念、種種痛恨和種種不忍,好想告訴他自己好愛好愛他。
但是重華伸出手臂,阻擋了她前進的腳步。
「阿瑪?」不解地望向神色冷然的男人,瑞瓊不解地發問。
沒有理會她的疑問,而那邊放棄抵抗被御前侍衛押下的端王爺,一雙充滿了嘲諷的眼楮看向靜靜站立的緇衣,用小小的聲音說著附近幾個人都可以听到的事實。
「你很好,你果然不是我兒子……不過你也不會就這麼逍遙下去。你以為幫德郡王鏟除了我這個政敵,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麼?別太高興了……
留下你這個把柄,他絕不會容許的。」
微微一笑,緇衣很清楚自己的斤兩有多少,「正因為我知道不管幫哪邊都不可能活下去,才沒有順你們的意……」
所以身上當初被下的毒無藥可解,至此隨著端王爺輝煌仕途的落末,自己的生命也會隨之消逝。
「什麼?他說……什麼?」瑞瓊無法置信地望著端王爺,以及自己面無表情的父親,還有繼續向皇上走去的緇衣,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德郡王所用的手法和端王爺一模一樣,只是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而已.兩邊的成敗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此一想,還真是覺得可笑。如果站在這里的正是端王爺庶出的兒子,那麼局面又會如何?
不過,事情真的是那麼單純的麼?
「皇上,恕罪臣斗膽一問。」
即將退出大殿的時候,端王爺轉過身來,沖著高位者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乾隆微微一笑,點點頭容許了他這個無理的請求。端王眼楮一片光芒閃動,似乎千般心思萬般心意掙扎,就是不想承認。
「那個要在六十大壽上禪位的話,並不是謠傳吧?」
皇上微微而笑,用再輕不過的聲音傳達著自己的意思,「朕只是自言自語的時候被身邊伺候的小太監听去了,只是人生感慨,自然做不得準,卻不料掀起了如此軒然大波,搞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確實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啊……」
慘然一笑,怎麼可能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重華沒有做聲,端王一邊搖頭一邊苦笑,「罷了罷了……星已至此……事已至此……」
「皇上。」御前帶刀侍衛統領彎身下跪,「稟皇上,包括那些隱藏在藝人之中的,所有的刺客已經肅清,請皇上放心。」
如此一來,最後可以翻身的希望都沒有了。
緇衣淡然一笑,清楚地知道搞成現在這種局面的,完全是皇上的縱容。端王爺和德郡王就算再怎麼厲害,終究也不是這個皇者的對手。故意泄漏要禪位的謠言出去.就是要看清楚下面人對自己的忠心與否。而中了這個圈套的,除了敗寇的端王爺,還有什麼人呢?
王朝地位,萬里江山,想要的又何止是一個人?
虎視眈眈的臣子們,這下子就會安靜一點了吧?事實上最會演戲的,還是當今的皇上啊……
緇衣抬起頭來,語聲溫柔,仿佛花朵落在水面似的,「草民冒犯皇上龍威,祈求皇上賜草民毒酒一杯,保住全尸。」
出乎意料的大膽的建議引起殿上眾人喧嘩,一時之間雖然議論之聲絡繹不絕,卻也知道這是無可避免的事實。賜予全尸,這恐怕是觸怒王者推一的仁慈。
瑞瓊臉色煞白,還沒有尖叫喝斥出聲,卻不料坐在龍椅上的老者威嚴開口︰「哦?你已經知道你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了嗎?」
對于這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年輕人產生了莫名的傳惜,甚至連一向穩重的聲音都起了些微變化。緇衣微微一笑,當然清楚自己的處境。
「草民自知罪孽深重,如果不是草民,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所以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乾隆點點頭,順著他的意思將這場已經注定了結局的戲演下去。
皇家是不能染上任何污點的,皇帝的威嚴不容人踐踏,于是皇上輕輕拍了拍掌,身旁的太監立刻會意地吩咐下面,不多時一名小太監哆哆嗦嗦地端上來一壺酒、一個酒杯。下面立刻喧嘩起來,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卜的意思。
「謝皇上思典。」
緇衣微笑,面對高高的台上眾人簇擁著的威嚴老者,全天下最高貴的人從容不迫。
乾隆微微一驚,滿以為會看到那名披散頭發、美得如此單薄縴弱的男子會哭泣著討饒,畢竟在皇帝的威嚴下,無論地位多高、權力多大、多麼厲害的英雄豪杰,就算破口大罵、表現出毫無畏懼,但是身為人類,就都會對死亡產生恐懼。但只有這男子,全身上下感覺不到一點點不安的感覺,依然是平靜如水,憔悴如花。
「緇衣,你瘋了麼?不要!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為什麼要死?明明可以幸福的,為什麼……你不要這麼做,听到沒有!」瑞瓊大叫著,想要撲過來阻止他的行動,但是身旁侍衛卻沖過來抓著她,動彈不得。
微微回頭,看了看一生中影響自己最深的人,緇衣微笑著,輕輕說出自己一直不得不隱藏的真心,「瑞瓊,祝你幸福……」
淡淡的言語已經說明了太多太多,瑞瓊怔怔地看著那春天梨花般單薄的笑容,突然想起過往的讓自己心動的一切。緇衣的好,緇衣的苦,緇衣的狡詐,怎麼可能不明白他的真心?愛著自己,他和自己一樣付出了感情,不是自己這般的狂烈熾熱,而是更加隱諱,清淡到幾乎透明的愛情。
「不要……」
如果不挽留的話,那麼……那麼……應該握在自己手中的花兒即將凋謝。
「不要啊!緇衣!緇衣!你不可以死!听到沒有,你不可以死!」
她叫得聲嘶力竭,宛若望帝泣血.淒慘地穿越大殿,久久未散。
緇衣慢慢回過頭來,望著她微微一笑,正如那天梨花飛散,初次見面令人驚艷的笑容。在全殿人都心神動搖之際,端起面前的毒酒,一飲而盡!
「緇衣!」
發自五髒內腑的聲音,痛得連心都痙攣起來。
瘋了似的揮開宮女的手臂.瑞瓊直直地沖到他的面前,卻只來得及看到他的微笑,以及唇邊的血痕。
沒有說話,緇衣只是溫柔地微笑著,隨後羽睫顫抖,緩緩閉上。
這不是那場睡過就會清醒的噩夢。
這不是我醒過來後緊緊抱著你哭泣的那場噩夢。
「緇衣……你騙我的,對不對?緇衣……求求你……求求你……」
哽咽著捧起他的面頰,卻再也看不到那雙靜靜看著自己、仿佛有千言萬語傾訴的眼眸。
身子軟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但是瑞瓊卻掙扎著抱起緇衣幽幽沉睡的頭顱,仰起頭來,再也抑制不住地放聲大哭起來。
一點點白色的花瓣落下來,正是那邊嚇得瑟瑟發抖的侍女頭上的花兒,垂憐似的飄下,落在緇衣沉靜如水的白衣上,融化,消逝。
正如自己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