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可以想那個人,那個人是狼子野心,再凶狠不過,所以不能再去想他。
手指蜷縮.恨不得將手心中的肉剜下一塊來,瑞瓊冷著面孔不再說些什麼,只是站起身來向屋外走上。
看著她迎著陽光格外單薄的身影,重華什麼也沒說,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地搖晃著,隨後小小地報了一口。
茶已經涼了,苦澀,壓入舌下卻是另外一番滋味。
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在繁花的掩映下,條條交疊所形成的巨大網中,女兒所穿的金紅色衫子遇上了一抹天青,心里大概知道了在女兒心中的另外一番苦楚。
屋外,陽光燦爛。
瑞瓊冷著面孔走出屋子,就陷入一片繁花綠樹中。園子中種植的花兒,紅艷似火,卻紅得過了頭,想想花期差不多也該過了,原本亮麗的顏色也沉澱上了屬于悲傷的深紫,混在一起是難以言語的痛楚。
正這麼想著,卻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人,還沒有抬頭,對方縴細修長卻充滿力道的手指抓住了自己的胳膊。熟悉的梨花香味飄了過來,滲入鼻端,卻讓原本就不善的臉色更加差。微微一動,想要掙月兌開來人的束縛,卻不料對方的手抓得更緊,說什麼也不放開。
「瑞瓊。」
潔淨得有些冷意的聲音響了起來,手指霸道地抓住自己的胳膊,一把將身子拉入滿是梨花香氣的胸懷里。
鼻尖酸楚,但是不能哭出來,知道這種動作不合禮儀卻沒有推開,隔著臂彎的縫隙似乎看到了窗子那邊父親沉穆的容顏,心中一轉,卻也任由對方抱得更緊。
惡毒一點一點吞噬著原本純潔無垢的心,瑞瓊閉上眼楮,已經可以知道在阿瑪眼中自己和他的這種關系是多麼的大逆不道了。
罷剛答應做那個男人的妻子,此刻卻和別的男人摟抱,實在是太好笑了不是麼?
「瑞瓊,我好想你我好不容易可以自由活動了,卻一直沒有見到你。」
和記憶中完全不同的熱烈語氣,對于自己一向吝于施舍的熱情,此刻卻如此赤果果地展現出來,但已物是人非。
要怎樣才可以傷害一個男人孫心靈的最深處呢?
瑞瓊心中想著,一邊反手抱住了緇衣的後背。緩緩拉開彼此的距離,就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張相隔了三日未曾見到的容顏。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看過緇衣的表情,那張蘊含了無限嘲諷的容顏總是隱藏在長長的散亂的青絲之下,讓人看不到猜不透。而此刻,不知道穿越夢中多少次的秋水深眸熱切地凝視著自己,都可以看見反射出來的自己靜靜的容顏。
「瑞瓊,那天你和我說的話……」
僅僅說出這前半句話來,瑞瓊就感覺到胸口一陣疼痛。那種年少無知的話,那種沒有任何心機算計的單純感情,從他的嘴里說出來既是玷污又是疼痛。
將他的手惡狠狠甩開,瑞瓊向前走了兩三步,停下來的瞬間已經決定好了要如何告訴他自己決定嫁給宗禮的事實。轉過頭來,臉上已經恢復了以往的天真笑顏,只是眸子中閃動的,卻是和緇衣一樣的深沉。
「你一直都呆在西苑里,還沒有好好出去玩過吧?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可好?」’
只見到緇衣秀麗的臉上立刻綻放出欣喜的笑容,隨後拉住她的手就向府外走去。周圍的下人們雖然詫異,但是礙著瑞瓊格格的身份,以及緇衣被王爺如此呵護的特殊情形,也沒敢阻止。瑞瓊一直任由他拉著手指,濃情蜜意在心中一閃而過,隨即立刻被背叛的憤恨填滿。
突然想起緇衣那天說的話,並不會讓宗禮如此逍遙下去,這意思難道是說連宗禮喜歡的女人都要搶奪過去麼?好一個表面天真實則陰狠的人,也就是如此的人欺騙了自已的思憶而自己到現在心中還是依戀著他,這真是天下間最悲哀的事。
☆www.4yt.net☆☆www.4yt.net☆☆www.4yt.net☆
不知不覺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地,潤濕了整座古老的京城。
正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就下起雨來,緇衣將瑞瓊推到一邊的店鋪門口躲雨,自己卻跑到對面去了。隔了片刻,舉了一把六十四骨的蘇傘餅來,撐到了瑞瓊的頭上,遮住了灰蒙蒙的天空。于是,兩個人繼續向前走著,慢慢地、慢慢地,仿佛時間都用不完的走法.讓人格外安心。
已經不是第一次離緇衣這麼近了,卻是第一次在心中壓抑著如此復雜的情緒。
悄悄抬起眼來,就看到少年微笑著的瞼,以及感覺到她的視線而轉過來的幽深眸子。
四目相對,如果不是這麼飽含心機的話;那該會是多麼好的事。
將視線轉移到街道兩邊的攤子上,看著那邊手忙腳亂將攤子用布蓋上卻依然不回家的小販們,看著那邊在雨中依然煮著小食的平凡夫婦們,看著他們雖然辛苦但是很充實地過著屬于自己的生活。
如果自己也像他們一樣平凡就好了,雖然粗布衣服、吃得也差,但是很單純,不用接觸內心中最陰暗的一面。
欺騙、斗爭,爾虞我詐,為得只是這凡塵俗世中再虛偽不過的名與利,而葬送了最值得珍惜的一切。
看著緇衣溫柔地笑著,隨後拉著自己逛到了賣飾物的小攤子卜,只值幾吊錢的墜子就讓他笑了半天,十分開心似的。隨後自己挑中了一盒殷紅殷紅的胭脂,和幾根沒什麼花樣的發管,上面吊著可愛的蝴蝶,隨著手指晃動。
緇衣看著她裝出來的笑臉,伸手將發簪捏住,插入她頭上的發髻之中,隨後挽了她的手,瞼上飛起兩片紅暈。垂下頭來,沒有說話,兩個人慢慢走著,鞋子踩進淺淺的水注中,飛濺起點點泥水,形成一朵朵稚氣的小花兒,綻放在兩個人的褲腳之上。
就這樣一直走到了一家廟前,抬起頭來,被擠在街道邊角的小廟里沒有幾個人進出,兩個人四目一對,走了上去。
踏上被雨水沖刷得格外干淨的石階,兩個人沿著鋪好的方磚向廟中供奉的佛走去。跪下,雙掌合十,默默祈禱。
「咄咄咄」的木魚聲伴隨著老僧若有若無地吟唱,敲在心上,心湖泛起波瀾,無法平靜。
瑞瓊心中暗暗想著祈求什麼,想了半天卻什麼也想不出來。
細細的聲音傳人耳中,仔細听去卻是緇衣的聲音。
「佛祖保佑,希望我和王爺的計劃可以成功……希望……」
細碎的聲音若有若無,瑞瓊一邊听一邊覺得好笑,但是也覺得悲哀。明明是兩個人都知道的謊言,還非要表現出虔誠來。
「嗯,還有希望我和瑞瓊一輩子在一起……」
最後這句話讓緊閉的眼楮一下子睜開,無法置信地望著面前徐徐轉過頭的少年瑞瓊壓抑不住心中的驚訝。
「你說……什麼?」
「我已經想清楚了。」緇衣笑著,說不出的天真,也是說不出的開心,「我沒有見到你的那幾天一直在想同一個問題,你說喜歡我不是麼?我發現我也喜歡著你,非常非常喜歡你,希望可以和你在一起,所以……」
罷才為自己戴上發簪的手指握住了自己的手,低頭看去,那是比白色更淡的顏色,隱隱透出一種天青的妖冶來,魅惑人心。沒有抬起眼楮,也不敢抬起,瑞瓊只听到自己的聲音回蕩在滿是雨聲以及木魚聲中的大殿中,靜靜地、冷冷地,出乎意料的平靜,都不像是自己發出來的聲音,「我已經答應嫁給端王爺的兒子宗禮了,過了皇上的六十壽宴就迎娶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