緇衣輕輕的溫柔的聲音緩緩流淌,躲在樹後的瑞瓊捂住嘴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嗯,只要在皇上的六十大壽的宴席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那假的罪證一抖露,這下子一是犯了欺君犯上之罪,二是誣蔑朝廷命官,三是皇上讓他肅清亂黨沒有做到,就算他是正黃旗的郡王,恐怕也是頂戴花翎不保了。
「嗯,說得也是。」緇衣淺淺而笑,隔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要確認的事情,「不過話說回來,那個謠言是真的麼?」
「什麼?」
「對我就不用裝傻了吧?」眉尖攏起,對這種態度有些許不滿,「不就是宮中謠傳出皇上在六十大壽的時候要禪位的事情?也就是因為這事兒才迫不及待地準備這些的不是麼?這時候去刺殺那個皇上也太傻了吧?又得不到什麼利益……」
宗禮「嘿嘿」地笑了起來,顯然在嘲笑他的見識短淺。
「就是因為這個刺殺皇上,才有價值。」
事情似乎更難以解釋了。
「此話怎講?」
「嗯,說的就是……如果在有意禪位之前,皇上就被刺客殺害的話,那麼禪位就不可能順利地進行了,不是麼?那些阿哥們誰服氣誰啊,自然亂成一團一……到時候就看站在誰背後的勢力大,那麼誰就能獲得那個帝位不是麼?」
緇衣「啊’了一聲,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是說,只要挑一個看中的阿哥,加以扶持,那麼後面的大臣自然是下任皇上的最大功臣,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
「緇衣,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也說得出口?」宗禮眉鋒一挑,語氣嚴厲,但是眸子中卻無半分惡意。
「哼,裝什麼啊……」毫不客氣地冷哼出聲,緇衣背轉過身去,「所以說只要朝中可以形成同樣大勢力的人物也不在了,那麼就沒有人可以做出同樣的事情,也就相當于這大清的江山就在你我掌握之中……確實夠毒……」
一時間只听到清晨寒冷的風呼嘯而過,吹動著他們的衣袂,有一種說不出的飄逸之感。可就是這兩名男子,剛才討論的、訴說的,卻是顛覆整個大清命運的事情。
「如此一來,德郡王確實是個棘手的家伙啊……」
輕輕呢響出聲,隨即緇衣冷笑出來,說不出的輕蔑,「真想看看他潦倒的情形。」
「對了,我不管這里的其他人會怎麼樣,他們是愛進宗人府還是充軍發配為奴,我只要那個多羅格格平安就好。」
緇衣眉鋒一桃,看向他的眼神有說不出的詭異,似是矛盾又是驚訝,縱橫交錯,分辨不出。
「怎麼?你對那個野丫頭動了真心了?」」怎麼可能?只是要挫搓那家伙的銳氣罷了。」
語音停了一會兒,宗禮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對了,看那丫頭對你很好,她喜歡上你了吧?你可別和我搶女人啊!」
「真是真是……你還認真上了,誰會對那種黃毛丫頭動心啊?」輕柔的笑聲讓瑞瓊心中一驚,一時間驚得呆住,也不知道是恨是悲是苦還是痛。只听到緇衣的聲音里說不出的輕佻,也是說不出的輕蔑,「不過話說回來,你也要小心一點,她個性倔強,有仇必報,雖然現在看起來還沒什麼,但是真正惹火了她,後果可是很可怕的……」
「知道了,還會有我擺不平的女人麼?」
「嘿嘿」笑著,宗禮的聲音听起來有說不出的得意。只听得他們兩個又小聲交談了些什麼,隨後一陣衣服摩擦聲響,隨後只看到樹影中一道身影沖天拔起,幾個起落就消失了身影。從樹于旁偷偷看去。在枝與葉交錯的幻影中,一直站在那里的人兒昂起頭來,靜靜地凝視著男人離去的方向。良久,直到站得煩了倦了,才飄然離去。
輕柔得仿佛說給自己听的聲音隨風緩緩飄來,無情且冰冷,「宗禮,我不會讓你一直這麼張狂下去的。」
瑞瓊一直蹲在花叢中,看著那繁花綠葉中冷笑的容顏,看著他緩緩離去毫無感情的身影,緊緊地捂住嘴巴,怕的就是怒斥聲和痛哭聲就此沖口而出。淚珠大滴大滴地向下滾落,滴落眼瞼,滑落手指,滾入衣服中,滲了進去。
脾氣暴躁的兔子挨挨蹦蹦地跳到她身邊,看著她因為無助而哭泣的容顏。
阿瑪的事情,宗禮的事情,緇衣的事情,還有自己的事情,都讓原本堅強的心變得傷痕累累。
但是傷害自己最深的還是剛剛付出就遭背叛的感情……
緇衣,我喜歡你。
煙花夜里,握著他的手如此信誓旦旦的宣言,此刻卻仿佛最大的嘲諷,字字如刀,利入心中,淌下一滴滴鮮紅的血來。
知道自己的愛戀剛剛冒芽就枯萎掉了,瑞瓊哭了好久好久,等哭到眼淚都流不出來了,才倔強地站起身子,悄無聲息地走出了西苑。
西苑,封鎖的不僅僅是自由,還有人的渴望和傳惜,還有渴望愛情的心,這里就像是聚集了充滿猛獸的巢穴,將一切都吞噬得干干淨淨,渣滓不留。
等到夕陽的殘焰吞噬了天邊的雲霞,阿瑪敞開了一向緊閉的大門。京城中有名的剃頭師傅鞠躬入內,自己也跟著入了已經來過不止一次的西苑。抱著那只平時恨得牙癢癢,此刻卻只覺得格外親密的兔子立在一旁,看著最喜歡的流雲秀發隨著雪亮的剃刀散落,壓在心中的是無法消逝的被背棄的痛楚。
看著那一綹一綹落在地上的柔細青絲,瑞瓊清楚地知道那個無憂無慮、敢愛敢恨的少女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伴隨著改變了自己一生的十六歲的巨大,還有那個驕傲任性卻牽動著自己心弦的少年,沉澱在心中,變成了悲傷的紅,至此融入心田,無法遺忘。
幕六︰浮雲高掛,海誓山盟,只是黃梁一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來以為必定要哭上鬧上一陣的婚事,那個刁蠻任性的格格居然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看著端坐正中,神色泰然的女兒,就連身為母親的福晉麗虹都不小心嚇掉了手中的錦帕,對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事實表示無法置信,「瑞瓊……你、你說什麼?」
顫抖的聲音詢問著居中而坐面無表情的女孩子,瑞瓊冷著面孔,重重地點了點頭。這一下子麗虹再無懷疑,欣喜地轉向一邊神色嚴肅的重華,喜形于色,「王爺,瑞瓊居然答應了,瑞瓊她……答應皇上指的婚事了,謝天謝地!」
捏著手絹還真是出了一場虛汗,麗虹顫抖著聲音,知道算是過了這一劫。如果女兒不願意的話,哪怕得擁著綁著也得要上花轎。皇上的龍威不能觸犯,如果有個什麼閃失,可就是欺君大罪,誅連九族啊。
但是,瑞瓊不是一向討厭端王爺的兒子宗禮的麼?這次是怎麼回事,居然這麼爽快地答應了?雖然開心但還是發覺女兒奇怪得很,麗虹擔心地抓住瑞瓊的手,感覺冷得嚇人,不由地駭了一跳,「瑞瓊,你這是……」
「額娘,我也該是嫁人的時候了不是麼?端王爺的兒子品行文采在那些貝勒貝子之中也算得上是出眾的了,我這樣選擇無論是對我還是對王府還是對阿瑪對您,都是最好的不是麼?」
淡淡地說出眾所周知的好處,瑞瓊眼瞼垂下,知道這個決定將會毀了自己的一生。但是只有這個方法才能救得了阿瑪,才能報復那個人!
想起一直盤踞在心中的身影,瑞瓊就忍不住心中一陣劇痛,不知道從哪里涌出來的惡心感壓迫著胃部,幾欲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