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這等功力、這等陣仗就想困住我狄狂嗎?啊炳哈哈哈!」
「天罡」狄狂笑聲囂張,手持大刀,從許淡衫這個角度看過去,只有那肌肉賁張的側影和記憶中的景象重疊。
「淡衫……」
回頭看,是花飛緣的雙眸,映襯著火光,悲傷、溫柔、瀲灩,正如那日代替自己而死的母親……
鮮血、屠殺、明眸、火焰、側影、狂笑、崩潰、忘卻……
啊!
許淡衫猛地撐起身體來,一把抄起地上的刀,用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向不停狂笑的「天罡」。那個殺害了她全家,改變了她—生的仇人!
「天罡」狄狂!
殺了他來祭奠她所有的親人、朋友,曾經最深愛、最重要的人!
「哈……啊啊……」
狄狂無法置信地看著胸口上已經淹沒到柄的武器,再無法置信地看著那雙充滿了絕望和憤怒的眸子,听著她一字一血淚地控訴︰「狄狂!你去死吧!」
刀抽回,揚起一片猩紅,飛濺上她身上罩著的外衫,和那些自己嘔吐過的鮮血混合在一起,驚心動魄。
喉結滾動,狄狂大張著眼楮,卻已經再也無法看清楚任何東西。公子展青漣怔仲地看著面前的女人,仿佛第一次發現她居然是這麼勇猛。花飛緣一直倚靠在李祈荃身上,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一雙手卻抓得緊緊的……
心跳聲快要消失了……
緊張得連心跳都要停止了……
手中的鋼刀「嗆郎」一聲落地,分外清脆。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她再也抑制不住地坐倒在地,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滾動下來。
向山下發出信號,停止爆破,同時上來迎接凱旋的他們,然後……
花飛緣看向沉思中的展青漣,然後看到那雙單鳳眼向自己的方向瞟過來,是水一樣的清,卻又如冰一樣的冷,然後渲染起血一樣的紅。
「天罡」已死,那這江湖將再度回復和平……
不!
手指用力,長長的指甲掐進自己的肉中,卻完全感覺不到痛楚。他清楚地聞到自己的身上,那花香的味道越來越濃郁,同時感覺到心跳正如鐵馬金戈,回蕩不已。
武林……
天下……
將來……
真正的戰爭現在才要開始!
五月二十七,陣雨,「天罡」狄狂被「青霜樓」管事許淡衫所殺,江湖恢復平靜……
——######——
自己報了仇……
自己居然殺死「天罡」報了仇……
許淡衫凝視著自己的雙手,依然覺得是在做夢。
她斜斜倚靠在床墊上,不知道心中盤旋的是什麼感覺,眼光迷離,望向自己修長潔白的手指,至今那種像火焰般熾熱的感覺仍然殘留在心中。那之後,神醫蕭蝶樓仔細地為自己診治過,得出的結論就是當初母親死亡、家族被滅在當時十分幼小的心靈留下了陰影,這之後景象重疊所臨時喚醒的記憶罷了……
難怪,難怪公子派她來執行游說的任務,為的就是讓她間接地用最大的力量為自己的父母家族報仇!
鮑子……
一想起那雙冷冽的丹風眼,她的心就猛地一沉。
事情既然已經了結,那麼公子必然會帶她回「青霜」,既然如此,那麼她就不得不恢復「青霜樓」管事的身份,和那個人成為對頭。而且這一次,還不是普通的敵對……
手指猛地抓住身上覆蓋的被褥,眼眸也落向床上方飄動的紗帳上,許淡衫感覺到自己呼吸猛地沉重起來,心頭仿佛有一顆大石頭壓著,緊緊的,沉沉的,讓人喘不過氣來。一邊是道義和恩情,一邊是柔情和愛意,這個兩難的岔路,不管選擇哪一個都會讓自己的心刀割一般地疼。
但是,卻是不得不去選擇的道路……
深呼吸,然後呼氣,然後再深呼吸,將這熟悉的月下香的味道吸進去,盤繞在心間,讓自己永遠無法忘記。
然後,揮揮衣袖,忍耐著自己心中最深最烈的痛,要笑著和那個人說……
「再見!」
門上傳來輕輕的敲擊聲,讓她苦心囤積的感情一下子泄了氣。在這「浮雲樓」的深院中,在這最大的勁敵「天罡」被鏟除了之後,似乎已經再也沒有什麼「危險」而言了。許淡衫朗聲道︰「進來!」
門輕輕地被推開,「咿呀」一聲輕柔溫和,然後是比這房間中的香蕉所散發的香氣更濃烈的月下香味道飄散了出來。許淡衫有些吃驚地看著那只扶著門邊的縴縴素手和隨即出現的玉般容顏。
「你……還沒睡?」
聲音響起,是驚擾了一池休憩白鷺的脆然,又有如水波漣漣的波瀾,讓人的心從最深處動蕩了起來。
「嗯……」許淡衫低頭抓了抓衣服,感覺到心跳隨著香氣的進駐快了半分,「已經三更了吧?你……也沒睡嗎?」
「嗯……」花飛緣斂首,然後輕輕吩咐了一聲,「祈睫……將我抱進屋子里,然後你就暫時離開吧……」
李祈睫默默照辦,一時間房間中只剩下兩個人。燭影搖動,晃得他們兩個的影子在牆壁上拉扯著,配合著潔白的紗帳,別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衍生出來。停頓了半晌,兩個人同時開口︰「你……」
意識到對方和自己同時說話,然後兩個人又同時閉嘴,靜默半晌,再次合鳴。
「我……」
第二次的巧合讓他們尷尬地看著對方,然後「撲哧」一聲笑,化解了有些許凝固住的氣氛。
「你怎麼到現在還沒有睡?那些門派的掌門人都睡下了嗎?」許淡衫微笑,看著一邊同樣微笑著的花飛緣。
花飛緣做了一個苦惱的表情,隨即也笑了起來。
「剛才才討論完如何處理‘天罡’後事的事情,所以我們幾個也是現在才被放回去睡覺……」語聲稍微停頓,花飛緣的臉上神色閃動,猶豫不止,「我……我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連我都不知道他是我的仇人……」許淡衫微微吐出一口氣,感覺到背後的傷勢在隱隱作痛,不光是上的,更多的似乎還是心靈上的問題。
「淡衫……」花飛緣焦急地看著她,眸子中是掩飾不了的關心,「不要想太多!」
「嗯……沒有……」
許淡衫微笑,原本迷茫脆弱的心在看見那張如花容顏時居然拋棄得一干二淨。黑眸看著意中人仙子一般的風流姿態,如花一般的美麗容顏,心中被「幸福」或者是和幸福的感覺完全相反的「苦澀」填塞得滿滿的。
到了最後,不管如何,他們終究是必須敵對的啊……
「飛緣……」
「嗯?」
她輕輕地低頭,螓首倚靠在旁邊落座的他的肩膀上,感覺到熟悉的香氣充盈著鼻端,帶著些許逃避的心理,她閉上了眼楮,暫時忘卻了一切,只想靜靜地、靜靜地這麼和他相互依偎,也許是到永遠……
可是,「永遠」究竟有多遠?或者是一生一世的纏綿,又或者是短到不能再短的瞬間,她不知道,她想花飛緣也不知道,他們要面對的、即將面對的也不知道,只是知道現在手中所抓著的,所想要的,就是一切,就是永遠。
永遠,究竟有多遠?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成為了敵人,你還會這樣任由我靠著你嗎?」
手指輕輕糾纏上了他垂放的手指,可以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身子猛地一僵,由于低著頭,所以她完全看不見頭頂上男人的表情。
一瞬間,陰狠、歹毒、憤恨、譏笑,或者還夾雜著些許的譏笑,些許的不忍,花飛緣眼楮中變幻如天邊雲霞。
許淡衫心中也如糾結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