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你自願留在‘浮生樓’?」
開口,是直入骨髓的冷,惹得她微微一顫,然後低頭抱拳回答︰「是的,公子!」
展青漣擰眉,「那‘水月鏡花’是個怎樣的人?」
「淡薄人世,不追求功名利祿的人。」
清亮的丹風眼看向她垂頭想要掩飾的神情,展青漣毫不客氣地戳穿了她的偽裝。「你還有所隱瞞吧?」
許淡衫心一凜,咬咬牙,對公子確實沒有辦法隱瞞,畢竟展青漣是給了她第二生命的恩人,對于她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他……對公子構不成威脅的……」
「嗯?」
「……」
花飛緣溫柔的笑容一直在腦海中晃動,那惟一可以讓自己融化的人啊……
「他……的腳筋全斷,已經無法走路……」
完全沒有意料到居然會有這樣的答案,展青漣先是一愣,然後隨即哈哈大笑,笑聲沖破暴雨,在一片嘈雜的聲音中清晰可聞。
許淡衫完全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不由慌了手腳。
「公子?」
好不容易止住了自己的張狂,展青漣反復說著同樣的話︰「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他從不在江湖上露面,原來是這個原因啊——「太好笑了,太好了……老天對我真得很好……」
「公子?」擔心地看向幾乎完全發狂的展青漣,許淡衫的神色中除了慌張還有一絲不忍。
啊,自己終于還是將花飛緣的真相告訴了他最大的敵人……
既然公子知道了這個事實,那對付「浮雲樓」的時候,就絕對不會再留情,而是沒有顧慮地去加以摧毀……
「浮雲樓」一滅,「水月鏡花」絕對存在不了……
手指微微顫抖,一向是習武之身的自己,居然無法控制自己身上的顫抖,實在是太丟臉了。許淡衫將拳頭握緊,咬著牙忍耐那種侵襲過來的撕心裂肺般的折磨,靜靜地等待感情沉澱,就這麼過去……
但是,事與願違,越是壓抑就越是狂暴,背叛的愁緒在一旦發芽以後,就好像植物般瘋狂生長,直至將自己那原本就干涸的心田吞噬。
瘋狂,懊悔,殘忍……
「將‘浮雲樓’的內部布置圖給我!」
這是命令!許淡衫咬咬牙,從懷中掏出那些用油布包著的紙交到對方手中。手指踫觸,展青漣是火樣的燙,而她是冰樣的冷!
展青漣挑眉,看向她詭異的神色,精明地知道有什麼不應該的事情發生。「你存了私心吧?」
「啊?」她猛地抬頭,臉孔煞白一片。
展青漣看著她的臉色,看著她驚慌的眼神,一字一頓地說著︰「你、愛、上、了、花、飛、緣?!」
「不、不是!」許淡衫矢口否認,卻換來對方更冷峻的神色,然後手揚起,一聲清脆的掌聲響了起來,飛散的青絲中看見的是他冷峻的臉。
許淡衫的臉立刻紅腫一片,嘴中一陣腥氣,伸手擦去,滿是嫣紅。
展青漣臉冷,情冷,心更冷,那樣冷冰冰地看著她,然後說出毫不留情的話,宛如利劍一般挖著她的心髒。
「不要有那種愚蠢的感情!這個世界上可以信賴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臉很痛,眼很痛,心也很痛,但是奇怪的是,自己一點也感覺不到。
是的,這種感情是不對的,對公子是一種不應該有的障礙,所以多余的、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東西應該舍棄。
消失的連渣滓也不留……
「是的……不應該有的感情……」
她喃喃重復著,然後看著展青漣飛掠起身子,消失在淒風厲雨中,臨行前那冷峻的一眼,似乎已經警告了太多太多。
是的,任何軟弱的情緒都不應該存在,「愛情」,是那種官家小姐閑極無聊所有的風花雪月。
和她這個江湖劊子手完全沒有關系……
她呆呆地站立在原地,想著自己的心事,完全沒有發現在不遠處的梧桐樹上,有一雙銳利的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梧桐搖晃著枝葉,在這暴雨中顫抖著身體,那一陣陣摩擦枝葉發出的聲響,听起來仿佛鬼之啼哭。
一葉葉,一聲聲,皆是心之音……
第六話︰天罡•突變•風起雲涌
五月初九,武林四大樓之東方「青霜樓」遭十三年前被囚禁的「天罡」狄狂襲擊,三大主管之一死亡,得水玲瓏。
五月十三,「青霜樓」主管許淡衫北上「浮雲樓」,請求聯盟,未果。
五月十五,「浮雲樓」遭襲,十二管事之徐華被殺,得水玲瓏,浮雲樓主「水月鏡花」花飛緣下令和死敵「青霜樓」聯盟對付狄狂。
五月十六,南方「聚蝶樓」、西方「杞柳樓」和「青霜樓」聯合,至此,武林四大樓正式與「天罡」對立,形成正邪兩股勢力。
五月二十,「青霜樓」樓主「月煞青劍」暗自潛入「浮雲樓」五十里外的「三里亭」,奪取「浮雲樓」內部機密。
五月二十一,「浮雲樓」中,暗變漸生。
輕輕捻住絹紙,湊向跳動的燭火,猛地燃燒。火焰照亮了花飛緣的臉,也讓那眼楮中陰沉的神色無處躲藏。
他白衣散落,黑發披散,懶懶地看著那張搜索來的情報,變成一紙飛灰,蕩然無存。
一切,都按照安排好的計劃進行……
只是,稍微有點月兌節。
自從那天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面前了。
那一夜,雨打梧桐,發出淒厲鬼哭,正如她被撕裂的心。
那一晚,他從頭到尾都看得清楚,從她初見展青漣,然後報告自己的身體殘疾,到拿出「浮雲樓」的內部機密,一直到最後被甩了一巴掌,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坐在梧桐樹的枝椏上,他的眸子似冰晶、似秋水,無情地看著她的屈辱和心痛。
一切都在他計劃之中,擺出低姿態讓她放松警惕,然後利用她的心軟進行色誘,誘惑她入了他一手布置的陷阱,徹底地利用她來打擊「青霜樓」……
她是自己最得意的傀儡,但是自己卻因為她的避而不見而難受?
回想起許淡衫慘白的容顏和欲哭無淚的表情,他的心仿佛被針扎了一般,癢癢的,不知道是痛還是難受。
那時候,梧桐葉在他身邊抖擻,隨著風雨搖曳哀號,正代替了她的眼淚,潸然而下。
風之音,雨之聲,心之散落……
「公子,許淡衫一直忙著策劃對付狄狂所要用的策略和機關,不眠不休,整整兩天,而且……」低沉的男音打破他的沉思,花飛緣沒有抬眼,也知道李祁荃是什麼表情。他懶懶的,仍然用著橫臥的姿勢,仿佛問天氣如何的口氣般提起讓他心思莫名怪異的人。
「而且什麼?」
「而且,她連續兩天沒有吃飯,只有喝水……」
眉毛微挑,瀲灩明眸看了一邊的李祁荃一眼,卻如刀般鋒利。
「怎麼?你很擔心她?」
可憐李祁荃是如此不知變通的人,沒有察覺主子的心情,仍然在那里回答︰「公子,別說她那麼一個嬌怯怯的姑娘,就連鐵錚錚的硬漢子,都受不了這樣摧殘,還請公子你,去勸勸她吧……」
「哦?我為什麼要去勸她?」
這意想不到的回答讓李祁荃發愣,然後又馬上進言︰「公子!」
「不是嗎?她只是我計劃中的棋子而已,現在目的已經達成,我只要接著裝我的柔弱病書生,看破紅塵的假和尚,等著時機成熟就可以了……她是死是活于我何干?」他懶懶回答,縴長得手指拿捏著火焰,不燒到自己又可以享受火焰的美麗,小心地玩弄,「我知道你這個人耿直不知變通,當初實行這個計劃的時候也沒說硬要你參加,你就只管閉上嘴當你的陪襯就好了……現在你居然為敵人說情?實在是辜負我對你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