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沒有糊弄你!」許淡衫猛地爬起身子來,矢口否認。
花飛緣微笑,輕輕拍拍她腦袋,微笑著說︰「我當然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我可以騙任何人,但就是無法騙你……」她嘀咕著,一萬次地嘆息為什麼自己學來的招數在他身上全都失效,「你不是太過精明,就是會什麼攝魂攝魄的妖術,才讓我的伎倆無法生效……嗯,或者說,如果你騙人的伎倆比我還要高超的話,那我自然比不過你……」
「是是……」
他溫柔的聲音在耳邊低響,胸月復間微微震動,似乎是在悶笑。
如果他是騙自己的,那麼他的演技還真得很好……
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我想我之所以無法遁形,還是因為你實在太溫柔太純潔了吧?如果不是因為你的超然,我也無法對這樣的你傾心……說到底,這算不算是相互吸引呢?你有我所欠缺的平靜和純潔,我有你沒有的市儈和精明……」
「你一點也不是小人……」
「你……真的溫柔得像我母親……」
她低低地說著,然後睫毛顫抖,最終閉上。也是了,臨睡著前,她似乎才想起來,她似乎為了幫忙抵抗狄狂的事情,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合眼了……
一直等到她鼻息沉穩,花飛緣才收斂了臉上的溫柔笑容,而原本撫模著她秀發的手,也猛地收回。似乎感覺到了熱源消失,她微微申吟一聲,讓他嚇了一跳。
「你……還沒睡著?」
「……嗯……」
她感覺到自己腦袋混亂,但是有些奇怪的感覺卻反而滋生出來,就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人狂暴不安。
對方身上的花香飄過來,是濃郁的昏眩,平時就感覺到頭昏,現在昏得更是徹底,甚至連頭頂上的他的表情都看錯。
那瀲灩的眸子中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溫柔,卻充滿了驚訝與厭惡。
厭惡?
她自嘲地笑了起來,感覺到自己還真是擔心過了頭。事情還沒有東窗事發,喜愛著她的花飛緣怎麼可能對她露出這種表情?
不過,等到三更去見了公子以後,那就一切都不一樣了吧……
思考到這里,她的眸子暗淡,說不出的悵然……
「你怎麼了?」溫柔的聲音傳過來,再看過去,花飛緣的眼楮中盛滿了濃濃的關懷。
「沒有……」她搖頭,就算有也不能明白地告訴他。想了想,也算是間接想知道他的想法,于是拐彎抹角地問了起來︰「如果你……如果你的腳……沒有受傷的話,你會想做什麼?」
花飛緣心中一突,手指微微握緊,臉上還是帶著那笑容,「什麼?」
她不可能看透他的偽裝的!絕對不會!他自信可以欺騙過任何人,雖然她是同類,都是同樣狡詐精明,但是也絕對不會識破他……
「沒什麼……」眸子變得暗淡,許淡衫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所以沒有發現他小小的異狀,「只是好奇而已……現在的你雲淡風清,置名利于不顧,但是如果你有能力有權利,是不是還要要求更好的東西?是不是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就算是舍棄最愛的人,都要得到一切?」
這說得不就是現在的他嗎?
花飛緣微笑,掩飾著心中的動搖,口頭上卻回答著︰「自然不是……這世界上比名利重要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我又何苦拘泥于這樣的東西?」
許淡衫虛偽,但她虛偽得真實,而花飛緣虛偽,卻虛偽得虛幻。
「也許,讓我的心如此痛苦的……就是你這份淡然吧?」許淡衫輕輕低喃,然後台上眼簾,再度入夢。
只留下花飛緣盯著她的睡容直看,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片刻,白玉雕成的手輕輕伸出,撫模著她的臉,溫柔無比。
不知道是什麼感情,不是愛也不是憐惜,但就是管束不住自己的手,花飛緣對這一點詫異不已。
自己,是用外表欺騙她,然後通過她來利用展青漣的。她是自己這盤棋中最有利的棋子,自己卻對這顆棋子產生了難解的情緒。
看她的睡容,即使是在睡夢之中,仍然是眉頭緊鎖,無法放松,秀麗的容顏上洋溢著剛強,形成矛盾,卻意外融合的感覺。
說她受他吸引是他的淡然?別笑死人了!他花飛緣雖然長就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但整個身體都被叫做「野心」的野獸吞吃得完全!和他相比,她許淡衫簡直純潔得如同剛生下來的嬰兒!
什麼真實,什麼淡然,什麼沒有野心,都是假的!只要掌握了天下,才能擁有一切!迸往今來,多少英雄豪杰都窺視這如畫江山,這才是真正的男兒本色!
說到底,她……還是太天真了!
手指撫模著她的臉,然後花飛緣沒有再做進一步的舉動,連讓人幫忙將她抱到廂房的命令都沒有下,就這麼在她身邊躺下,閉上眼楮,也閉上自己胡思亂想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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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三更!
三更到,更鼓的聲音突破重重雨幕傳入許淡衫的耳朵里,讓她從無邊美夢中驚醒。夢碎,黑暗的現實來臨。微微一動身子,身邊發出短淺的申吟,她吃了一驚。回頭看見花飛緣躺在她身邊,鼻息安穩,這才松了口氣,然後臉頰緋紅。
哦,對了,她是躺在他的軟榻上休息的……
意識到時辰已到,顧不得什麼濃情蜜意,許淡衫輕輕翻起身子,在不吵醒他的情況下下床,卻發現自己的羅裙有一截壓在他的身子下面。
嘆息一聲,許淡衫輕輕拉扯,卻听到他微微的申吟,當下不再試第二次。目光穿梭,看到旁邊的水果刀,當下拿了出來,輕輕向自己青底碎花的裙子上一割,當下月兌了身。
腳步輕點,施展出絕世輕功,為了防止被其他人發現,許淡衫從窗戶中一躍而出,幾個點落,消失在細細雨幕中。
手輕扶,花飛緣在她身形消失後坐了起來,炯炯的眸子好比矗亮的貓眼,直盯著她消失的方向,然後抖動袖子,帶起一股香風,化成一朵白雲,尾隨其後。
風從大開的窗戶中穿過,帶起細細雨珠和幾片被雨打下的花瓣,旋轉著落在被褥之上。青色的衣裙,被哭泣般的雨水浸透,落在地上,染上泥污,如被踐踏的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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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三更,浮雲樓外三里亭。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水夾雜著驚雷,襲擊大地。
三里亭外,梧桐林立,枝葉在暴雨中搖擺不定,形成一道又一道的鬼影,配合上雨水的肆虐,發出陣陣夜哭的聲音,分外心寒。
害怕……害怕這樣狂暴的天氣,正如她心情的證明。而梧桐的夜哭,那嘶啞而恐怖的號叫也讓她難受。淒風冷雨,鬼影重重,如果是往日自然沒什麼要緊,但今天不同!
罷剛在「觀月」和花飛緣濃情蜜意,現在卻不得不背叛他和自己的真心。
身子很冷,被雨水敲打得很冷。
心,很冷,因為即將所做的事是那樣不被容忍。
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要做。責任、忠心與愛情,後者最輕。
三里亭中,早有一人影卓然而立,顯然等待多時。
「公子!」
簡短叫了一聲,她濕漉漉地站在他的身前,有些敬畏地看著自己多日不見的主人。
「月煞青劍」展青漣身材挺拔,冷峻異常,一張端正得過分的臉上,丹風眼閃動。一身青色衣衫更使他顯然玉樹臨風、瀟灑俊逸,腰畔總不離身的「青霜劍」更是散發出清冷的光輝,供人膜拜。
他是江湖上有名的野心家,明目張膽地擴大「青霜樓」的勢力,也是眾人害怕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