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把孩子放在桌上,解開他的衣物查看。其余的人在一旁把藤編籃子翻來覆去地看,只差沒把給籃子拆了。
「怎麼連張字條也沒留啊?」
「是啊,至少也留一下這孩子的生辰八字吧?」
「選在這種天氣扔孩子,這父母也未免太狠心了吧?」
「是啊,這孩子看來才出生沒幾天吧?要不是悠悠的听力過人,只怕捱到雨停,這孩子也凍死了。」
「唉,真是可憐!」
就在眾人的七嘴八舌間,冒雨送東西到大哥家再返回酒樓的霍拓恩,也被嬰兒的啼哭聲引到了廚房,只見眾人全圍在桌邊,也不曉得在討論什麼事。
「師傅,沒尿也沒拉屎,接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
霍拓恩的詢門打斷了悠悠的話,眾人挪開丁一個空位,讓他得以瞧見躺在桌上的娃兒。
「二爺,有人在咱們酒樓後門扔了一個男娃兒,悠悠發現的。」
大福簡單扼要地向他說明情況,拓恩听著,雙眉不禁緊蹙。
「有留下任何字條嗎?」
拓恩走到悠悠身旁,看著她利落地替孩子穿回衣物。
阿辛回道︰「找過了,什麼也沒有。我看這孩子的爹娘啊,肯定是怕我們會循線找人,鐵了心不想跟這孩子有任何瓜葛,死活都不管了。」
「阿辛,不知道的事就別多嘴!」大福制止大徒弟的發言,怕他再說下去,就要觸踫到拓恩心底深埋的痛苦記憶了。
「是啊,也許他爹娘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呢!」悠悠又把孩子抱起來搖哄著。「我娘說過,我出生才三個多月時,有幾天真的窮到她都只有一粒饅頭度日,根本沒女乃水喂我。那時候,她怕我餓死,哭著偷偷把我放在一戶有錢人家門口,希望人家能收養我,但是看見人家抱走我,她又舍不得,還是把我要了回來。所以,說不定這孩子的娘也是逼不得已呀!」
她說完,抬起頭來,才發現所有人全用同情眼光看著她,不禁尷尬地赧紅了臉。
「呃……總之,我們先好好照顧這個孩子,也許他娘沒多久就會反悔,折回來接他了,二爺,您說對嗎?」
「呃?嗯……是啊。」
就在阿辛的話真讓拓恩開始回想起自己兒時的不幸遭遇時,悠悠的一番話,不但打斷了他的回憶,也讓他冰冷的胸口無端涌起了一股暖意。
無論何時,她總是這麼生氣勃勃的,再糟糕的情況由她看來,總還是有希望。她樂天知命的爽朗性格,讓她就像是紅日一般,總能溫暖人心。
「對了,他肯定是肚子餓了!」悠悠突然想起小孩啼哭最可能的原因。
「餓了?」拓恩瞧這孩子哭得都快啞了。「福師傅,那就請你弄點東西給這孩子吃吧!」
大福听了真是啼笑皆非。「二爺,這我可辦不到,這娃兒只怕出生才沒幾天,只能喂人女乃,我不是女人,擠不出女乃來呀!」
大福一番話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唯獨拓恩有些困窘地赧紅著臉,哭笑不得。
「那怎麼辦?」頭一次遇上這種事,拓恩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不曉得這孩子餓了多久,總不能就這麼由他哭到啞吧?」
「我去替他找女乃喝!」悠悠立刻自告奮勇。
拓恩不想潑她冷水,但還是好意提醒她道︰「外頭還下著大雨,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路上幾乎快沒半個人行走了,你要去哪找女乃喂孩子?」說著他轉頭問其他人道︰「你們誰知道,這附近有哪戶人家有還在吃女乃的孩子?」
廚房里的一群男人,個個面面相覷。問他們到哪里采買好食材沒問題,問哪里有「女乃」,可就問倒他們了。
「唉,我們又不是三姑六婆!」大福干脆替眾人回答道︰「我們沒人是住這附近的,而且一大早來,工作到夜深了才回家,誰有那份空閑去跟街坊鄰居串門子?我家隔壁的老李要不是拿紅蛋來請我吃,我都不知道他媳婦替他家生了個孫子呢!不過那孩子也早斷女乃了,我看,只得挨家挨戶踫運氣問問看了,但你好意思嗎?」
「我可以挨家挨戶去敲門!」悠悠眨著慧黠雙眸,眼神充滿信心。「只要能找到一戶剛好有孩子出生的人家,求他們發發善心,幫我們喂喂孩子,不就行了?」
大福首先搖頭。「這種天候抱著孩子出門太危險了,連你自身的安危都……」
「我無所謂!」她十分堅持。「這孩子哭得好慘,說不定已經餓上一、兩天了,如果任由他餓死在我懷里,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自己是如何見死不救,肯定終生都會良心不安的!」
靶動于她的善良,大福也無話可說了。「那好吧,我陪你」
「我陪她去找。」拓恩搶在大福講完之前說道。
大福嚇了一跳。「二爺,天雨路滑的,而且還得四處求人,肯定要看人臉色,這不適合您……」
「沒的事,悠悠能做的,為什麼我不能做呢?」他拍拍大福的肩膀。「福師傅,你別擔心,我沒那麼養尊處優,悠悠說得沒錯,我也不能眼睜睜地任由這個孩子餓死。萬一他爹娘真回來找他,我們要怎麼跟人家交代呢?」
「可是……」
「就這樣了,酒樓麻煩你幫忙看顧,我跟悠悠抱孩子去討女乃喝。悠悠,走吧!」
「哦,好。」
悠悠抱著孩子跟他走出廚房,大福不放心地跟到酒樓門口,看著拓恩撐起一把大油傘,小心翼翼地護著悠悠和孩子走人雨中。
「他們倆看起來還真像是一對小夫妻哪……」
大福感慨地自言自語。心里不禁希望悠悠這純真善良的丫頭,能打破拓恩心上結的厚厚寒冰,讓他快點動成家的念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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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這孩子快餓死了,不知道……」
「走!走!走!要乞討到別家去!」
「大娘,這孩子快餓死了……」
「要死死到別處去,別來觸我霉頭!」
「你這個人怎麼……」
「砰!」
拓恩還沒罵完,對方就把門重重的甩上,讓好不容易哭累睡著的孩子嚇得醒了過來,再度哇哇大哭。
「乖、乖,姐姐抱抱,別怕、別怕,姐姐會保護你的喔……」
拓恩和悠悠已經數不清敲了幾家門了。
不曉得是不是滂沱大雨下得人心煩躁,大家不是不應門,就是一知他們來意就趕人。好一點的只是冷臉相應,壞一點的,連方才那種沒天良的話都罵得出口,讓拓恩也忍不住動了怒氣。
虧他好歹也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山珍海味都弄得到,就是拿這「人女乃」沒轍。偏又一連踫上幾家小家子氣的,不賣他面子也就算了,連用錢買都不肯,不是說喂自己孩子的女乃水都不夠了,就是說不想袒胸喂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怕染什麼病到自己小孩身上……這世道是怎麼了?
可是,一見悠悠哄著孩子的溫柔神情,他的火氣又在不知不覺中消了。
雖是他敲門、撐傘,但抱著孩子,不斷低聲下氣求人的可是悠悠。被拒絕了一次又一‘次,卻不見她氣餒,也不像平常人家罵上一句,她一定會理直氣壯地回上三句才罷休。
瞧她那麼好的耐性,溫柔又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搖哄。要不是知曉內情,拓恩一定會以為她是孩子的娘。
「……怎麼了?」悠悠一抬頭,才發覺拓恩正細細端詳著她,好像她臉上黏著什麼似的。
他淡淡一笑。「沒什麼,只是我忽然覺得,你真像是這孩子的娘。」
「真的嗎?」听了這話,她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甚至好像還滿開心的。「萬一這孩子的爹娘遲遲不出現,我就收養他好了,我也覺得自己跟他挺投緣的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