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月蓮臉上沒有一絲欣喜,反而輕蹙起眉。
「你不是說出門采野菜嗎?什麼時候跑去找工作了?」
悠悠差點忘了自己是「先斬後奏」,吐吐舌,陪著笑臉說︰「娘,不瞞您說,咱們家四周能吃的野菜,。幾乎全被我拔光了,這,幾天我都是跑到後山上去采的。我想再這麼下去總不是辦法,就進城里找事做,結果有間大酒樓的老板答應雇我在廚房干活兒,—個月還給我……」
「不準去!」月蓮臉色一沉。「娘不是跟你說了,等我再休息個幾天,身子好些,就可以再回王員外家幫佣。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在外拋頭露面,成什麼體統?娘還能掙錢養你……」
「娘!」悠悠打斷了她的話。「我老實跟您說吧,從您在王員外家突然昏厥病倒那天,他們就另外找人幫佣,叫您不用去了。只是我擔心您知道會難過,所以一直沒說……」
「什麼?!」瞧母親大受打擊的模樣,悠悠連忙把手上拎著的東西往地上一擱,扶她坐穩,才又繼續往下說。
「娘,我已經長大了,也懂得分辨是非,遵禮守矩。雖然我在外工作,也絕不會學壞,或是跟男人亂來的!而且我是在酒樓廚房里做事,很單純,不會有問題的,您就信我一次,別老把我當小娃兒看,讓我也能盡盡為人子女應盡的孝心吧!」悠悠又懇求、又撒嬌,只差沒跪下來拜托了。
想到自己工作已無著落,家中又面臨斷炊之苦,月蓮雖還是十分介意讓女兒每日走那麼遠的路進城謀生,但眼前似乎也無其他法子可代替了。
「唉……」她長嘆一聲。「悠悠,咱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你可得爭氣些,千萬別做出什麼有辱名聲之事。娘年輕時就是遇人不淑,沒等有個名分就跟了你爹,結果呢?才懷了你,你爹就逃丁蚌無影無蹤……」
「娘,您就別再想那些事了!」悠悠賴在母親跟前撒嬌。」您放心,我一定不會犯同樣的錯,我會把眼楮睜得大大的,只看得見銀子,看不見男人的啦!」
「你這孩子!」月蓮終于被她逗笑了。
哎,就當是讓女兒出去稍稍見一下世面吧!
第二章
「悠悠廠
被大福的大嗓門一吼,悠悠馬上立正站好,動也不敢動。
哎呀,不好意思,她又闖禍了啦!
「師傅……」她眨眨眼、抿抿唇,做出一副無辜荏弱的姿態。「你、你、你、你……」大福一握拳,便朝悠悠的腦門揉了下去。她原本梳理得整齊服貼的秀發,立刻在頭上絞成一團鳥窩。「你自己說,這是你今天摔破的第幾個碗盤了?」
她傻笑著,伸出三根手指頭,被大福牛鈴般的大眼一瞪,立刻乖乖地又補上兩根。
「第五個。」她扁扁嘴,硬著頭皮答道。
大福听了直搖頭。「你這丫頭,就不能小心點嗎?瞧你下刀做菜倒是挺利落爽快,怎麼洗起碗盤卻老壞事呢?」
「師傅,她洗碗盤也很利落爽快呀!」大徒弟阿辛打趣地說︰「砸得很‘利落爽快’呢!」
廚房里頓時一陣哄堂大笑,連悠悠自己也尷尬地笑了起來。「師傅呀,我出門前看了黃歷,今天我犯沖呢1」笑聲方歇,她又突然冒出一句怪話。
「那又怎樣?」大福瞅著這古靈精怪的丫頭,瞧她又想掰些什麼鬼話。
她一臉凝肅地說︰「所以,我一定是沖1到‘碗盤神’了才會那麼不順,不如今天別叫我洗碗盤,讓我煮……」
「煮?我看干脆把你這腦袋摘下來,好好煮一煮,看會不會清楚一點!」大福說著,又伸手往她頭頂揉了下去。
「啊——師傅,您再揉我的腦袋,我肯定也會跟您一樣,變成大光頭了啦!」
悠悠捧著腦袋哇哇叫,這師傅怎麼老愛用拳頭揉人家頭嘛!萬一她頭發全掉光了該怎麼辦?
「福師傅……」
霍拓恩手拎著一盒上等魚翹,才踏進廚房,就听見大福和悠悠師徒倆在吵鬧。
「怎麼了?」他瞧見悠悠逗趣的「鳥窩頭」,幾乎要忍不住失笑,要是在上頭擺幾顆雞蛋,只怕還真不會掉下哪。
「二爺,這丫頭又洗破了五個碗啦!」大福一臉無奈地據實以告。這下連霍拓恩也要皺眉了。
上工三天就砸破了六個盤、十一個碗,這還不包括錄用她當天,她一甩手砸掉的那八個盤,這種破壞力也未免太驚人了吧?「怎麼,碗盤跟你八字相克嗎?」
「是啊、是啊!」
她還真點頭應諾?他俊眉一挑。「那酒樓也跟你相克吧?」
「呃,不會、不會……」
她干笑應答,可沒笨得也說是,那不立刻被要求卷鋪蓋走人才怪。「老板,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廠她半開玩笑地說。
「你這丫頭淨說歪理!」大福又揉起她的頭。
「師傅……」
悠悠哀嚎著,當真瞧見一根頭發,輕飄飄地從她眼前飄落了啦!
「是您太大材小用了嘛!」她忍不住為自己叫屈。「我已經來了三天,三天里除了洗碗盤,還是洗碗盤,連個菜刀柄都沒握過,我明明已經可以下廚……」
「我當初在紅紙上清楚寫著,要找的是廚房學徒,可不是廚房師傅。」
霍拓恩突然打斷了她的埋怨,絲毫不講情面地,寒著一張臉盯著她。
「廚房有廚房的規矩,你一個新學徒,不洗上一年半載的碗休想踫鍋鏟。如果你質疑福師傅的做法,不懂得尊師重道,那你最好盡早走人,我隨時都能找人來替換你,別以為自己很重要。」悠悠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整個人傻住了。
那麼俊逸的好看臉孔,說起狠話竟是如此的無情。
原本只是開開玩笑,可是他卻正經八百地當眾給她難堪。虧她還到處跟人說,他是個多開通又知情達理的好老板,所以才獨排眾議錄用她呢!
「我……」「二爺.她知道錯了。」大福硬將她的頭按低-
「師傅,我……」
倔傲的她想反駁,卻被大福將頭按得更低,害她渾身血液直往腦門沖。眼前金光直閃,連喉嚨都像噎著了,根本發不出聲音。
「二爺,其實事情也沒那麼嚴重,這丫頭還算是可造之材,多磨練磨練.說不定真能成氣候的。」
大福這些話算是說給悠悠听的,讓她听了心里舒坦點。別再逞強應話了。
「是咧,二爺,」阿辛也替她說情。「就把買新碗盤的費用從悠悠的工錢里扣下,我想再過一陣子等她習慣,就不會再犯錯了,」「是啊,二爺,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其他人也跟著加入說情,拓恩將魚翅往桌上一放,望向大福︰「福師傅,由你決定怎麼處罰她吧!」
他話一撂—卜。便面無表情地離開廚房,大家這才松了一口氣。「師傅,脖子快給您折斷了啦……」
悠悠一出聲,大福才想起自己的大掌還抓壓著她的腦袋,連忙松手,讓她終于能挺直腰桿。
「哇啊廠一抬頭,大福便一掌往她亮潔的額頭拍下,疼得她手捂著額哇哇叫。
「沒大沒小!」三爺心破例留你下來工作,你還埋怨呢!他可沒說錯,想取代你來酒樓做事的人多得是,但你要是離開這兒,還想找一份工錢高又穩當的工作可不容易哪!你不是還得養活你娘嗎?逞強丟了飯碗,餓肚子的可不只你一個!」
他劈頭一頓臭罵,听得悠悠耳內嗡嗡直叫,但也的確有當頭棒喝的效果。
要是丟了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她和娘說不定真得淪落到當街討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