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姆最近更刻意地與她保持距離,似乎不想讓她對那夜的接觸有任何錯誤的聯想,而她則必須獨自去承擔當時任由肆意奔流的無情後果—懊悔、羞愧。她自忖,她的未來與自尊都無法再次經受任何打擊,唯有遠離杰姆才是自救之道。但是查理幾乎是她的所有,在魚與熊掌不能兼得的情況下,她必須優先考慮查理的未來,先拋棄自己的驕傲。再說,畢競他是促使杰姆回到此地的主要原因,杰姆沒有理由不去關心他。
在意外發生後,杰姆對查理乖戾的行為幾乎毫無怨言,他對查理的愛絕對無庸置疑。一思及此,文黛才發現自己的無能,她甚至無法開口譴責兒子種種粗魯而錯誤的行為。
餅去查理施之于文黛身上的野蠻粗暴,如今都用到杰姆身上,似乎早已忘卻杰姆曾是他崇拜的偶像,而且近乎蠻橫地不讓杰姆有機會與文黛單獨相處,荷姿的警告愈來愈不容忽視。
但令她驚訝的是,過去連嬰兒哭聲都無法忍受的杰姆,對查理惡劣的態度居然安之若素,其程度有時甚至超乎文黛的想象。
她也曾設法與查理溝通,但一觸及那件意外及查理自身的行為時,幾乎每次都令母子倆不歡而散。
文黛在電話中與荷姿談及她的困境,荷姿同情地說︰「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叫瑞克跟他談談。」但文黛知道,如果杰姆發現他的兒子只願向外人傾吐心聲,這必定會傷害到他。但是她為何要在乎他的感覺?他曾這樣為她想過嗎?
不只家庭,文黛在工作上同樣窒疑難行,命運總是如此捉弄人。湯瑪變得愈來愈吹毛求疵,只要他們倆單獨相處,湯瑪就不斷地嘲弄杰姆與他居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面對這種令她無法平衡的工作壓力,文黛也曾自我檢討,是否她的工作表現如湯瑪所指責的那樣差勁,但事實是,湯瑪目前正與飯店內新進接待員麗莎交往密切,而文黛基于職責,糾正她遲到早退或錯誤百出的工作態度時,麗莎不但絲毫未加理會,而且更變本加厲。
同事間的工作調配,也因湯瑪新歡的遲到早退而倍增困難,今天下午她居然又曠工了,飯店上下忙成一團,文黛只得身兼接待工作。
如此不公平的處境,令文黛油然產生一股倦怠靶,這份工作不僅無法讓湯瑪了解包容他人觀點的重要性,而且顯然的,他手下的工作人員也未曾從工作中學習到尊重他人。
幾個小時的緊湊工作使她幾乎瀕臨崩潰,七點左右,文黛筋疲力竭地離開辦公室時已忍無可忍,她決定明天早上與麗莎攤牌,請她在離職走開與改進工作態度之間做一抉擇。但以麗莎的個性看來,她必定會以湯瑪為擋箭牌,一思及此,文黛更覺心力交瘁。
文黛疲乏地走出車子,拖著腳步穿過前院,進入家門。
查理與杰姆雙雙坐在廚房,只見查理叛逆地瞪著杰姆,面前是一盤冷食。看到查理怒氣沖沖又固執的眼神,還有杰姆臉上嚴厲的神情,文黛心里一陣沉重。
「怎麼啦?」她平靜地問,試著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
「他說我一定得吃下這些東西,但我不想吃。」查理告訴她。
餐桌上的燻腿正是查理愛吃的東西,文黛瞥了一眼,心緒更為低落。
「直稱別人‘他’或‘她’,實在很不禮貌。」她開口︰「你不是一向愛吃燻腿嗎?為什麼不吃?」
「我不愛吃冷的。」查理說。
坐在對面的杰姆生氣地倒吸一口氣,文黛當然了解錯在查理,但一眼瞧見查理眼里出現孩子般求助的眼神,她不禁為之心軟。
但查理並非當年軟弱無助的小男孩,而且早已模清她的脾氣,知道如何討好她,她只能強打精神、硬起心腸。
「那麼,你認為這件事是誰的錯?」她問查理。
查理審判似地看著她,就好像她是一個賣友求榮的叛徒,在他冷峻的目光下,文黛幾乎打算撤退。
「我不喜歡他的烹調方式,我要你做給我吃,你自己說會早回來的。」
「查理,我是說我會‘盡量’早回來,」文黛指正,「我很抱歉回來晚了,但我看桌上的燻腿並沒什麼不好。」
文黛沖動地想提醒查理,當初可是他故意撒謊,千方百計地讓杰姆走入他們的生活,但在杰姆面前,她不願這麼做,只能淡淡地說︰「難為你爸爸替你做了晚餐,而且——」
「我又沒要他做,」文黛話都沒說完,就被查理無禮地打斷,「我不要他跟我們住在一起,干涉我、告訴我做這做那,我喜歡以前只有你跟我兩個人的生活。」
他一說完,就一把推開椅子,沖出廚房,快得連文黛都還來不及開口講話。她知道應該叫他向杰姆道歉,但她實在無能為力。
她轉過頭,有些激動地對杰姆說︰「杰姆,我很抱歉,我——」
「是嗎?」他近乎殘酷地打斷她,「我認為你一點也不在意,畢竟就我所知,你從來就不願意讓我介入他的生活。」他突然站起來,「我得出去走走。」
杰姆走後,文黛收撿並倒掉了桌上的燻腿。在她忙著洗碗碟時,听到查理又下樓走進廚房,她兀自低頭做事,故意不轉頭看他。
「查理,到底怎麼啦?」她收拾完開口問道︰「我一直以為你希望你爸爸回到這里。」
查理沉著臉看了她一眼。「剛開始是這樣,但我現在不想要他跟我們住在一起。我喜歡就像以前一樣,就只有我們兩人,我不要任何人在這里,媽媽,如果你發生了什麼意外,如果……如果你真出了意外,我不一定得去跟他住吧?」
聞言,文黛為之鼻酸。在過去,這些話會令她雀躍萬分,但現在,她只為他們父子倆感到悲哀。文黛走到查理的座椅旁,半彎下腰悲傷地伸手擁住他,將下巴枕在他的頭頂,溫柔地說︰「查理,雖然我心里很想告訴你,我不會發生任何意外,但我無法保證;你也已經夠大了,可以了解原因。況且,如果我真出了什麼意外,在法律上,你父親將是你最親密的血親,而且我相信他跟我一樣不願見到你不快樂。如果你願意的話,你也可以去跟祖父、祖母,甚至伯伯們住在一起。」
「但他們住得很遠,我想住在這里。」查理告訴她。
「荷姿阿姨也答應過我,如果我有三長兩短,她會照顧你。查理,你是否比較想跟丹尼住在一起?」
「除你之外,我不想跟別人住在一起。」他情緒激動地告訴她,文黛感動得緊擁住他。
「親愛的,我知道,我知道。」她溫和地安慰他,心里卻悲哀地想著,那件意外的確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媽媽我不要你再結婚,或再生孩子,我要永遠只有我們倆在一起。」
「噢,查理!」
她還能說什麼?答應他永遠不再婚?不提她對杰姆的感情,雖然再婚對她而言,似乎很遙遠,但怎麼說對查理做這樣的承諾都是不對的。
文黛昨晚睡覺前,一直沒听到杰姆回家的聲音,而早上起床後,才發現杰姆的車子已停在外面,想必他昨天很晚才到家。文黛出門上班時,也不見他的蹤影。
文黛利用午餐時間,趕到荷姿家,與她討論這件事。
「嗯,听起來查理好像正處于青少年期善妒的階段,每個青少年或多或少都會明顯而叛逆地反抗具有權威的男性長輩,何況查理一向是家中唯一的男性,他自然無法忍受由其他人取代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