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看這個地方,研究一下幾個工業區,」她听到杰姆平靜地解釋︰「我想查理或許也有興趣跟我去,也可以讓你一個人靜一靜。」
文黛抗議似地告訴他,周末是她與兒子分享的日子,她不需要一個人獨處。但無視于她的表白,查理不耐煩地起身走到門邊說︰「爸爸,快點!」看著前夫與兒子離去,她不禁悲從中來,杰姆又一次輕易地擊敗了她。
听著他們父子興奮的談笑聲,文黛只覺周圍彌漫著一股悲哀寂寥的氣氛。她當然可以禁止兒子與杰姆外出,但是看到查理興奮的神情,她又何其忍心因自已私心而剝奪他的享受。
文黛的確嫉妒,也害怕杰姆與查理間密不可分的父子親情。固然她擁有合法的監護權,但一旦杰姆提出監護請求,或者更糟的是,查理自己提出要求與父親同住,她該怎麼辦?
在一片寂靜的屋內,她腦海里不斷掠過各種將來可能演變的情景。杰姆顯然已打算在此重新建立事業,而且長居于此,如此一來,他與查理相處的機會將與日俱增,尤其現在他們母子間的關系正處于空前低潮,長此以往,查理有一天定會要求跟著杰姆。
屆時她將如何自處?不,她當然不能讓這種事發生,杰姆現在或許想擁有查理,但當年他不也想擁有她,而現在呢?
當然,愛小孩不同于愛一個大人——父子親情是不同于夫婦之愛的,但文黛還是固執地認為杰姆不久就會改變心意。
照目前情況看來,杰姆正在極力籠絡查理。
文黛更衣後,走下樓,廚房內除了風扇的聲音外,已經收拾得干干淨淨。她沖了一杯咖啡,突然听到電話鈴響,她拿起听筒,心里不由得開始緊張,電話那頭卻傳來荷姿那熟悉的聲音。
她簡短地向荷姿解釋昨天的經過情形,電話那頭傳來驚奇的叫聲。
「你是說他已經搬回家?而你也讓他住了下來!」
「我實在沒辦法,」文黛不悅地告訴她,「在法律上,他擁有這房子一半的所有權;而且最主要的是,查理正極力地討他父親的歡心,我擔心如果我叫杰姆離開……」
「噢,文,對不起!」
荷姿不像湯瑪,根本無需她多言,立刻就能了解她內心的感受。
「湯瑪的口氣怎麼樣?」荷姿小心地問。
文黛嘆口氣,「不太好,」她痛苦地說︰「實際上,他甚至建議我干脆……干脆把查理給杰姆算了,口氣就像丟掉破鞋一樣的簡單。我知道他們處不來,但我絕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冷酷無情,他還說將來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後,他絕不讓查理跟在身邊。他有這麼大的成見,實在讓我覺得很意外。」
「或許這樣也好,在你還沒嫁給他之前,先認清他的為人。」
荷姿溫和地安慰她。
她與荷姿已是多年好友,根本無需一些不必要的客套,但听到她直率的言詞,文黛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是的,」她同意,「我現在也不想跟他結婚。有一陣子,我曾經暗自希望想些辦法協助他們能彼此容忍,但是現在……查理畢竟是個孩子,荷姿。」她痛苦地將內心情緒發泄出來,「但我覺得湯瑪應該可以了解這點,然後我再試著讓查理知道他是關心他的,假以時日,我們一定可以共組家庭。如果今天情況正好相反,換成是湯瑪離了婚,帶個孩子……」
她听到荷姿嘆了口氣。
「男人不像我們,」荷姿苦笑地說︰「有一些男人根本無法接受競爭或挑戰,即使面對自己的孩子都如此,恐怕湯瑪就是這種男人。文,我實在替你難過,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過去陪你。」
「不用了,我很好。」文黛撒了個謊,趕快改變話題,轉問荷姿下星期一是否會去上韻律操課。
「會,我非常需要去上課。」荷姿回答著︰「昨天晚上,我又試穿了去年的比基尼泳裝,還是不能穿!」
放下听筒,文黛並不期望湯瑪會打來道歉電話,雖然他並不是那種處處想佔上風的人,但顯然地,也絕不會先低頭認罪。文黛不禁自問,他會跟她站在同一陣線嗎?
荷姿或許說對了,她現在才真正認清湯瑪心里對查理的看法。
以她對湯瑪的認識,她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地去通知他—他們不可能會結婚;文黛猜想,他一定會以一貫的作風,漸漸地疏遠她,讓這段感情無疾而終。
她唯一擔心的是她所熱愛的工作,那是她憑一已之力努力掙來的,她珍惜這種獨立自主的生活方式,以及因此而產生的自信,但這一切可能會因她與湯瑪關系的結束而告終止。
年少時,她忽視父母的勸告,放棄獨立,依附著杰姆。如今,這種大錯是不可能再重演的;現在她是以自身的能力去贏得他人的尊重,而非像當年被當成孩子般地受人寵愛。
屋內靜得可怕,不覺竟已日上三竿,文黛走出廚房,打算以清理貯藏室的體力勞動,來趕走不斷涌現的煩人思潮。
半小時後,她氣喘吁吁地坐在一堆雜物前,看著眼前的東西,她不禁自問,她怎麼會保留這麼多的垃圾?舊教科書對她有何用處?還有這些從相本掉出的相片……
她彎下腰撿起相片,其中一張立刻使她想起,當時大哥還曾嘲笑她,要她小心點,免得不小心懷孕了。
听到那些話,她著實難過了好一陣子,但現在她已能明白大哥的用心。
一張年輕的照片映入眼簾,使她頓時百感交集。她圓圓的臉蛋配上扎在腦後的馬尾,皮膚光滑而有彈性,看起來稚氣而純真,乍看之下極像嬰兒時的查理。
是照相技巧使她看起來如此稚氣未月兌?還是她生來如此?當時她看起來的確較實際年齡年輕多了,但19歲的年紀不應看來如此幼稚。
文黛拿著照片的手開始不停地顫抖,她看著自己當年的丑樣子,突然想到,或許杰姆從來就沒愛過她,而不是因為後來一連串的事件才移情別戀。
文黛一把撕掉手中的相片,扔到垃圾堆中。
一張舊照片已足以使她明白或許是因為她的稚氣,才使杰姆拒絕接受她的愛。
餅去不成熟、幼稚、愚蠢的種種記憶此刻一幕幕地映入腦海,當年她不曾因為這些特質而被責備。杰姆鼓勵她與他相戀,也宣稱自己同樣愛戀文黛;但文黛現在回想起來,他怎麼可能會愛上一個稚氣又需索無度的小女孩?而查理固執的個性顯然得自她的遺傳,或許如此,才使得她對兒子特別寬容。
文黛疲憊地站起來,拍掉牛仔褲上的灰塵。
她再也不需要這些老東西,文黛將它們統統扔到垃圾桶,等查理回來後,再一起燒掉。
整理貯藏室時,她一邊想著,或許可把這兒改成查理的書房,但她隨即想到,這不過是她逃避現實的想法,或許不久之後,陪伴查理讀書的人將是杰姆,而不再是她了。
痛苦一陣陣地燒灼著內心,她努力地重整紛亂的思緒。但仍覺得頭痛,伸手將頭發從臉上攏到頸後,此刻她才發現全身髒兮兮的。
陽光照在室內,發出熠熠光芒,不知不覺竟已過了很長時間,他們想必快回來了,而且查理也必定餓壞了。
她決定將痛苦置諸腦後,唯有奮戰不懈才是她致勝的利器。她將垃圾桶搬到屋外,重新上樓梳洗。
這些日子以來,查理與湯瑪緊張的關系弄得她食不下咽,以致原本穿不下的牛仔褲,現在竟松垮垮地掛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