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莫愁兒再度清醒,天空已被濃濃的墨水染成一片漆黑,惟一的光明只剩床頭櫃上一盞暈黃小燈。
她轉轉頸脖、動了下手指和腳趾,它們已經能夠隨她的意識活動自如。這都是那個男人的功勞。
她沒忘記那個有過二面之緣,卻都以吵架收場的有緣人。他呢?記憶中,她遇到的是個道德感異常強烈、全身散發出懾人氣勢、敏銳如鷹的男人。
直覺地,她並不欣賞這種男人,他太粗獷、太硬、太冷、太……對他的批評在不經意瞥見枕邊那張側臥的睡臉後,又多了兩項——太丑、太髒。
這男人有著一臉的毛,頭發和胡子,完全遮住了他整個五官和臉形。這樣的人如果往馬路上一站,遠遠望著,肯定分不出哪邊是他的後腦?哪邊是他的臉?
噗哧!她忍不住好奇地撥開他的虯髯觀察他,他的胡子握在她的手里,扎扎、癢癢的;不舒服,但也不會太難受。
她意外地發現躲在那濃密黑毛下的是兩片相當性感、完美的唇形,粉粉的顏色、豐潤如水凝。這樣的唇放在女人臉上會讓人垂涎欲滴,但生在男人臉上,竟也性格得叫人期待他的吻。
他的鼻子長得也很好看,直挺挺的,高高聳立在那張看似粗鄙卻線條細致、溫和的臉上。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點出了男子的氣勢與威嚴,不知道他的眼生得怎麼樣?如果他剃掉胡子,或許……
老天爺!莫愁兒輕皺瓊鼻,趕緊放下好奇探索的手。
這個男人是禍水。她才稍微注意他一下下,就差點被迷昏了心智。
她已經無法以觀察實驗品的眼光研究他,這是一種奇怪、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而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代表——危險。
迅速溜下床,還是離他遠點兒好,遠遠站定離床三尺處,判定這是安全距離了。她才開始探索這間臥室。
「開燈。」彈了兩下手指,電燈依然不亮。她方想起這里已經不是二十五世紀的地球,科學沒進步得這麼快,一切家電用品可以探查出人們的要求、進而滿足其需要。
看來她得親自動手了。放眼搜尋四周,終于在牆壁角落給她找到電燈開關,啪一聲,按亮它。
環視遲來的光明——「還不錯。」她滿意地點了下頭。
幸虧她向來勤勞,在研究科學進步的同時,對于科學史的沿革也稍微涉獵了一些,二十世紀末的生活雖然沒學過,但書本子上的描寫倒看了幾遍,相信適應起來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再了不起,頂多她親身著手改裝它,這些小玩意兒,費不了多少心神的。
打開衣櫃,里面是清一色的西裝、襯衫;顏色、式樣單調得叫人掬一把同情淚。難怪她只不過借他的體熱溫暖一下僵硬的身體,他就驚慌失措得好像她要強暴他一樣。由這里她可以看出床上男人律己甚嚴到什麼地步,很典型一個無趣的家伙。
「喂!借你的襯衫一穿哦。」管他有沒有听到,她禮節到了就算。
徑自抽了一件他的襯衫躲進浴室,再次為這里落後的設備哀嚎。熱水的溫度居然要自己動手調。
她決定了,改明兒個要改裝這間屋子里的電器設備,一定先從浴室開始。沒辦法,誰叫她最喜歡洗澡,一天不洗個兩、三次,老覺得皮膚上像有蟲子在咬,難受死了。
最後,當莫愁兒步出浴室,已經是三個小時後。而那間浴室,自然無法避免地被她改了個面目全非。
下一個進去的人有「福」了,他將會嘗到什麼叫驚心動魄、肝膽俱裂的滋味。
事實上莫愁兒會走出浴室不是因為洗好澡;就算沒洗澡,她也喜歡躲在浴室里玩水。引得她舍下最愛的是一股香味,甜甜膩膩的,不感動心靈,卻觸發了她口腔中的唾沫止不住泛濫、奔流。
「這就是‘食物’的味道吧?」她想。科學越進步,人類生活越便利;凡事機械化、精簡的結果就是——食物規格化。
繁瑣、精致、費時的美食閃邊去吧!誰有空做那玩意兒?平常吃點太空速食,維他命、礦物質、蛋白質……五樣生命必須元素齊備也就夠了,省時又健康;再不濟,真控制不住口月復之欲,五花八門的冷凍食品足以解饞,沒人會花時間下廚烹飪的。
所以當莫愁兒在廚房看見一條忙碌的精壯背影時,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那個一派王者之尊,高高在上,卻又酸又腐的男人居然會穿起圍裙在廚房揮弄鍋鏟,而且瞧他那利落、快速的架式,還挺有模有樣的。
一陣油煙夾雜著食物香味鑽進她的鼻孔,她貪婪地聞了又聞,連口涎都不受控制地溢出唇緣。天曉得她有多久沒接觸到熱騰騰的食物了?「宇宙黑洞」里的牢飯差勁到連豬都不吃。
「嗨!可以吃了嗎?」她實在忍不住了。吃了四百年的豬食,她迫不及待想要恢復做為人的尊嚴。
乍聞人聲,旭日的身子猛然一震,手中的鐵鏟準確無誤地敲中料理台上的磁盤,磁盤立即應聲碎裂。
「你……」他豁地轉身,瞠大的眼珠子有暴出眼眶的危險性。「我不是做夢,你真的在這里……」他一副飽受打擊,快要昏過去的模樣。
「廢話,是你把我帶回來的,你忘了嗎?」她踏進廚房,無比惋惜地望著料理台上的一片慘狀,可惜了一塊上好白玉盤。這東西拿到二十五世紀可以賣到一筆天價呢!
他倒希望能忘記。咬牙轉身迅速收拾好垃圾,重新洗好一塊盤子裝置糖醋排骨,將最後一道菜端上餐桌,他坐在餐廳等她,有些事情得和她談清楚。
他不理她,她只好自己找妥碗筷,跟在他身後,落坐餐桌。
主動添好一碗飯,她拿起筷子,扒進四百年來第一口溫熱的食物,隨即滿足地笑眯了眼,感激上天賜我們食物,雖然只是一口小小的白米飯,但它的美味卻是筆墨難以形容的。
她感動得快哭了,吸吸鼻子,氤氳霧氣迅速籠罩她的眼,她貪婪地一口又一口吃著這得來不易的白飯,轉瞬間,一小碗米飯已告罄見底。
旭日兩只火眼亮閃閃,這陌生女孩的「大方」與「自在」直叫他忍不住火冒三丈。主人都還未動筷,她倒吃得挺高興的嘛!典型一個沒規矩、沒教養的野丫頭。
飛揚的劍眉高高揚起,若非自幼庭訓嚴格,用餐時間不得發脾氣,他會立刻將她抓下來,命令她背一遍國民禮儀規範。
他端起自己的碗,一邊吃著,一邊死命瞪著她。感謝慕容夫人家教良好吧!否則今天她決計坐不上他的餐桌。
察覺到兩道死光筆直射在她臉上。莫愁兒慢一拍發現,主人正非常不爽地瞪著她。
「看我做什麼?我拿碗、筷的姿勢不對嗎?」
他不語,從鼻孔中噴出兩道硫磺味兒十足的火氣。
這也是慕容家的家訓,用餐時不得說話。
「還是我臉上有東西?」開口的同時,她開始搜尋腦中的記憶庫,記得他應該會說話才對。他還罵過她呢,怎麼突然變啞巴了?
「哼!」冷冷的輕哼滾出喉頭,他低下頭,不想再看她一眼。平常他不會對女孩子如此無禮的,眾所皆知,「蘇氏」的慕容總經理待人一向冷淡有禮,卻不失溫文儒雅。實在是她的態度太驚世駭俗、無狀粗俗,竟然……
想起他一個大男人,竟被一名小女子強拉上床,控制不住的,他一肚子怒火就翻滾奔騰得直威脅著要肆虐大地。
「喂!你煮的東西挺好吃的,這是什麼?」她挾起一塊糖醋排骨塞進嘴里,仔細品味著那股酸酸、甜甜的美味,牙齒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