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交叉在病房里走著,凱賓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你確定你模仿的是成龍嗎?」
「對啊!他在蝴蝶君里是這樣走路,沒錯。」
天啊——凱賓也快瘋了。
蘇珊娜把棉被扔到地上,附在凱賓耳邊大喊︰「起床!我叫你起床,听見沒有!」
「沒听見,我要繼續睡覺。」凱賓抱著枕頭,眼楮又酸又澀根本睜不開。
「我們已經浪費很多時間了,你還睡懶覺。」
「我是病人,病人就是要睡覺休息,為什麼我不可以睡覺。」他打著呵欠硬被拉下床。
「平常可以,但今天有訪客,而且秘書會送文件過來請求批示,扣掉這些時間,我們練習的時數相對減少,所以……別睡,給我起來。」
「不要、不要,才四點半,再半個小時,睡到五點就好,拜托!」他倚著牆壁打起呼來。
「就是愛耍賴,站著都可以睡,真被他打敗了!」蘇珊娜失笑。
只好扶他躺到床上,小心側過他的身子,拿起櫃上的行程表,重新安排今天的作息。
「真是個麻煩的家伙!」
蘇珊娜被自己語氣中的寵溺嚇了一大跳。不覺將眼神轉向他,凱賓總是把手腳縮成一團偎在床鋪角落睡覺,那模樣很像胎兒待在母親子宮里的姿勢,听說喜歡這樣睡的人本身缺乏安全感。
「是嗎?他……」蘇珊娜想起他的霸道、無賴、促狹,還有……偶爾眼中浮現的陰鷙與脆弱。
他是個生父不詳的私生子,母親死後就開始混跡地下道當街童,他老是狂妄不羈地說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但見到她父母時卻一副乞求憐愛的小狽模樣。
昨天護士幫她沐浴時大驚小敝地說,這身體上的疤痕怕不止上百條。
她還不習慣當男人,從來沒有去注意,若不是三天沒洗澡實在癢得受不了,她會繼續逃避下去,眼不見為淨。
但昨天的破例,逼得她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勉強自己去看、去體會,其實「男人」並不如想像中的可怕。
尤其凱賓有一副好身材,難怪他老是自大得要死,仿佛全世界的女人都會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似的。
他寬闊的胸膛上縱橫交錯著許多疤,有深有淺,其中最可怕的是背部一條從左肩斜到右下臀的傷疤,看來年代久遠,但兩邊翻起的肌肉,蘇珊娜可以想像得出當初這傷是如何地折騰他。
「他是怎樣從這般痛苦中掙扎過來的?」沒來由一陣心疼,好像有些東西從心底汨汨流出來,苦苦澀澀,這是她第一次對親人以外的人產生情感反應。
「嘩!」凱賓在她耳邊大喊。
「啊!吧什麼?」蘇珊娜嚇了一跳,差點從床上掉下來。
「小心!」他一臉邪笑,兩手護住她的腰,防她掉下床鋪。「你對我想入非非喔!」
「誰……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刷!一陣紅潮從脖子升到額頭,她的臉又紅又辣,分不清是羞?是怒?
「沒有嗎!可是剛剛明明有人在發呆,口中還一直叫著……」
「閉嘴!啊——」
她一陣手腳亂踢,凱賓反應不及,兩人抱成一團滾下病床。「唉喲!」他的額頭狠狠親上她的下巴,兩個人不約而同痛叫出聲。
「都是你啦!」她把他從身上推下去,手忙腳亂站起身。「還不快去梳洗?」
「嘻。」凱賓暗自竊喜,本來只是跟她鬧著玩,沒想到她那張紅臉不打自招,她果然想著他。
「喔!」她心慌意亂地又去踢到床角。「不準笑,該死,好痛!」
他咬住唇,強忍著笑意,盡量表現出一臉抱歉的樣子,怕一不小心笑出來,會笑到下巴月兌臼。
蘇珊娜瞪著他,無故又是一陣心慌,忙把心思放在行程表上。「你今天把頭發挽起來,上粉色系的淡妝,八點公司會送文件過來,一個小時內得批完,九點部長、院長和一些記者會過來探視,不能失禮,十一點……」
「等一下,等一下!你確定這行程沒錯,怎麼跟前兩天一模一樣?」搶走她手上的行程表,他不敢置信地瞧著,果然……
「摘什麼鬼,我是病人,不是動物園里任人觀賞的猴子,為什麼每天得早早起床梳妝打扮,應付參觀人潮?」連續三天睡眠不足,他累得火氣直冒。
「因為你是公眾人物,少廢話,快去準備。」蘇珊娜何嘗不累,但身為政經要人的子女,她沒資格喊累。
「我不要,又不是倚門賣笑,為什麼明明很難過還要裝著一張笑臉,東感謝、西感謝,發表一堆欺騙社會大眾的感言,我……嘔!」他捂著嘴巴沖進浴室,嘔出一堆酸水。
「怎麼了?」蘇珊娜焦急地拍著他的背,心疼地發現他面色如紙。
凱賓頹坐在地板上,雙手抱著馬桶,微微喘息著,說什麼今天也不要再做這些無聊的應酬。
蘇珊娜坐到他前面,心里百味雜陳。「凱賓,你知道嗎?爺爺是出名的外交官、爸爸是名企業家,從小我享受了許多特權,理所當然就得付出,隱私和自我正是其中一項。」
「為什麼?你可以不享受那些特權啊?人生自由、平等,在美國,只要我們不喜歡,誰也不能刺探我們的隱私,只要不傷害別人,我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誰也沒權干涉其他人。」
哼!蘇珊娜掀唇冷笑。「不使特權!你以為一個二十八歲的女性不用些手段、權利憑什麼開創偌大的事業王國,別太天真了!口號人人會喊,可是現實生活卻沒那麼簡單。」
「你是不是要說身不由己啊?」他不屑地反譏。「我一向相信每個人都可以做自己的主人,除非他放棄這項‘權利’,而且我不認為做生意一定得拼命地陪笑、喝酒、應酬,我不否認,某些時候適當的來往、彼此了解、認識是必要的,但那不是唯一的方法,起碼我看過有人不用那套方法,赤手空拳依然建立起一個事業王國。」
「誰?不會是白發蒼蒼的老頭子吧?」她反唇相譏,心底依然認為「特權」是條達到成功最便利的管道。
「我的學長——江寒,江氏企業總裁,而且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他同你一樣二十八歲。」
「是他!」那個偉岸不凡,氣勢磅礡的男子,她曾經為了得到他,不借以身相誘,可惜失敗了,那個男人太痴情,她為此生了好大一場悶氣,但現在想起來那股若有所失的感覺,不覺間早消失殆盡。
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寬宏大量,不再斤斤計較成敗得失?抬頭上望迎向凱賓熱切的眼神。「你也認識學長是不是?他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是啊!」她記得江寒是個敢與天地爭鋒的人,原來她是真心佩服他的,另外一股情愫是……羨慕!
蘇珊娜嚇了一大跳,她羨慕江寒!這怎麼可能?論家世、論背景……所有的條件都比他好,但……
「……你在想什麼?都沒認真听我說話,討厭。」
凱賓的口氣讓蘇珊娜不禁失笑。「對不起,你再說一遍嘛!」
哼!他睹氣甩頭不理。
她好笑之余不由逗他。「這麼容易受傷?」
凱賓的嘴嘟得更高了,蘇珊娜站起身作勢走人。「不說我走了!」
「好啦,我說就是了。」凱賓忙拉住她的衣角。「我們去看那塊預定明年建度假酒店的土地好不好?你不是說它背山面海,景色秀麗,我們去玩一玩,就當是出院慶祝會。」
「但醫生那里怎麼交代,還有今天的訪客……」
「沒關系啦!我們留張紙條給醫生不就得了,其他人管那麼多干麼?如果做每件事都得考慮一大堆,豈不要累死,好不好?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