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語塞,我的牙尖嘴利一向很出名。
她一腳高一腳低地跑到我面前︰「我知道你想要我死,但是你看我活得不知有多好!」
我淡淡地看著她,還是一樣沒變,光有張美麗的臉卻沒有會思考的大腦︰「你活得好不好是你的事,同我有什麼關系?」
她咬著唇,惡毒地笑起來︰「我現在在姐夫的公司上班,你不知道吧?姐夫原來的房子給我在住,事實上我什麼都不用做,根本是姐夫在養活我!」
我一震,的確是不知道,他說那是員工宿舍。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以前暗戀他的美麗女子聚集在一起,想要做個後宮嗎?我的心有些亂,看來我不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但是我裝作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他也養我,我是他太太,所以他得養活整個方家。而且……你既然知道我不會要你好過,不說也就罷了,我現在知道了還會讓你繼續留下嗎?」
靜儀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我打擊到她,因為我知道她的痛處在哪里,愚蠢又高傲,認為人人都須得以她為中心,我從小就在琢磨她的弱點。
她恨恨說道︰「你到底想怎麼樣?姐夫公私分明,才不會信你挑唆。」
我嘻嘻笑起來︰「你自己也說自己什麼都不做,他這麼公私分明當然不會留下個吃閑飯的人。」
靜儀氣得花枝亂顫,我又贏了,但是卻無心戀戰,一來是趕時間二來因為我心里沒底,靜儀雖然不太聰明又沖動,但並不太會講假話,看來之牧的確是在照顧她,只是我不知道他們到底發展成什麼樣了。既然不知己知彼,怎能百戰百勝?我得回去向之牧問個清楚。
我急急忙忙地往前走,靜儀突然一把拉住我,︰「你站住……」
我猛地甩開她,心情浮躁用力非常大,但是我忘了腳下的不平整,高高的鞋跟讓我不能保持平衡,整個人都撲到地上,發出轟然巨響。剛摔下去的那瞬間我並不覺得痛,只有一陣很強的震動感,過了幾秒鐘,手掌、膝蓋和腳踝的火辣辣感覺才蔓延上來,我慢慢撐起身子,發覺有液體一串串沿著額頭從眉毛上滴落,是血,我怔怔地看著它們一滴兩滴地滲入磚瓦里,然後變成紅磚上一朵朵深色的花。
真是倒霉啊,跌下去的時候竟然撞到插在碎磚上的玻璃。當年不知爬過多少次圍牆,閉著眼也知道哪里危險哪里安全,可能就是因為踐踏它的次數太多,讓它在轟然倒地後還不忘要給我一個訓誡,自作孽,不可活。靜園竟然這樣對我。它已經遺忘了自己的主人麼?我卻是忘不掉啊。在這堵圍牆下,我曾經怎樣溫柔地和一個高大男孩依偎過?老槐樹上密集清麗的白花又曾經怎樣紛紛揚揚落滿我的周身?
靜儀看我跌得慘烈,走近一步,似乎也有點慌了︰「你……要不要緊?」
我沒抬頭,不想被她看見這種狼狽樣子,又有點怕她乘人之危殺人泄憤,只能很強硬地說道︰「少做戲,我不要你的假惺惺。」本來還想加一句「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但終于沒說,她何嘗需要我的原諒,我和她同樣是個罪人。
第四章
眼角處突然瞥見一團由遠而近的光亮在靜園門口停下,是車燈。然後幾條人影迅速從車上下來,中間有個人似乎看到了我,不確定地叫了一聲︰「靜言?」之牧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他,血流進眼里,視線頓時一片模糊,只好抬手擦了擦眼楮,結果發覺手掌也在流血。很痛,我知道會很嚇人,血流披面通常都是很能唬人的,但是我能感覺到傷口其實並不如想象的那麼深,也許只是一道小口子。
但別人並不知道。之牧是第一個被嚇到的,他眉頭深鎖,面孔竟在幾秒中內變得毫無血色,臉上眼中布滿驚慌,接著便向我狂奔過來。他肯定沒注意到自己的腳下是一片不平的瓦礫,我眼看著他右腳崴了一下,踉蹌著差點跌倒,但他還是一瘸一拐地跑到我面前。這麼狼狽慌張,我簡直認不出他。但他總算還能冷靜地在我旁邊蹲下,抬高我的下頜檢查傷口,又拿出亞麻手帕把流血的地方按住,不過我清楚感覺到他的手一直在抖,呼吸也變得不規則。他的不疾不徐呢?他那貴族般的優雅呢?
之牧這一分鐘的表情多過我認識他的兩年,原來他也會心痛的,我還以為他沒心呢。平日哪怕我和他在床上那麼親昵的時刻,他也始終維持著冷靜與自然,今天是我從認識他起唯一一次失態。他現在的傻樣子和一個普通墜入愛河,為妻子受傷心疼的男人沒任何兩樣。
我一直冷靜地看著他,疼痛並不會影響我的判斷,看到他如斯表現若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我就是個笨蛋。那忽然間我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什麼,他在愛著我嗎?不單是愛而且是深愛?有可能從結婚開始更有可能更早。他肯買下靜園,送靜聆出國,不擇手段地要我嫁給他,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為他愛我?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藏得可真好。不過細想想,他當然不會讓我知道這一切,他是那麼世故強勢的人,他怕輸。愛情就像是對手戲,我們兩個都是精明人,算盤打得精,自然明白兩方對壘,先愛上的那個就是輸家的道理;不受控制愛上之後已經懊惱無比,又發現自己比對方愛得深,簡直是失敗中的失敗;最可怕是完全不能自拔後,卻發現原來那人心里根本沒有你,只能痛不欲生了。到最後只求對方不知道自己深愛著她,保持僅剩的自尊,因為千挑萬選的愛人根本是個殘酷的人,會把愛變成一條鞭子爬到自己的頭上作威作福。這樣的愛情,誰撲過去誰就是一只飛蛾。我完全理解他,若換做是我也同樣會這麼做,我和他在本質上很相似--驕傲又自負。可是這種愛情真讓人累,我們的職業都不是會計,為什麼要這麼銖兩悉稱?
他緊緊地把我抱到胸口,含含糊糊地在我耳邊說著安慰的話,我心滿意足地靠在他身上。這個遲來的領悟太讓我滿意了,流點血算什麼,從此之後,高高在上的劉之牧任我予取予求!原來一直輸的並不是我!
和他同來的是張熹和夏單卡,張熹面如土色,董事長夫人在他的地盤上走丟負傷,萬一被遷怒可算是無妄之災。夏單卡倒是很鎮定,緊緊跟到我們身後,眼神深邃也不知在想什麼。
我覺得有點頭暈,但是慢,還有一個罪魁禍首沒有被逮到,怎麼舍得就此暈過去?
我用目光尋找到有些惶恐的靜儀,清晰說道︰「是她推我的,方靜儀把我推到地上!」
靜儀像只貓似的尖叫一聲撲過來,︰「你這賤人!」
之牧把我護在懷里,喝道︰「統統閉嘴,去醫院!」
我悄悄看他,雖然面色極力保持平靜但眼里已是怒氣沖天,他走得很慢很費力,看來剛剛真是崴到腳了,我愉快地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急診室里,酒精引起的刺痛讓我不得不睜開眼楮,我申吟著動了一下,有一雙手又把我按回去,我對他笑,他卻不理我,只是問醫生︰「怎麼樣了?」
醫生說︰「最好縫個一兩針。」
我大驚,拼命掙扎︰「不要,不要!」
之牧壓不住我,嘆了口氣說︰「你睡著的時候比較可愛,不會張牙舞爪。」
我抓著他的手︰「別讓我縫針,我知道傷口不深--你曉得,我還要靠這張臉討好你來混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