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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桓 第28頁

作者︰寧作我

就听殷仲思的聲音問道︰"阿蠣,你是要官了還是私了?"

"官了怎麼樣?私了又怎樣?"

"官了就告到你爹那里去,讓他評個是非曲直。私了你就向妹妹認個錯。你罵她是你不對。"

桓蠣不服︰"可是她也罵我了,你又不說她。"

"你先起的頭,自然你不對得更多,應該你先道歉。"

桓蠣怨氣未了︰"她已經夠多人寵的了,現在你又……"

殷仲思暗地里嘆氣︰傻瓜,一點也不懂他調和的苦心。"別羅嗦。說聲對不起有什麼難的?還是你寧願去見你爹?"向他眨眨眼,又道︰"其實綠兒很乖的,有很多優點,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她也會跟你道歉賠不是,只要你給她機會。象你這樣凶巴巴的,哪里有好哥哥的樣子,又怎能叫妹妹心服口服地敬愛。"

桓蠣嘆口氣,"好罷,"與其鬧到爹那里去,不如胡亂道個歉應付過去,反正現在氣也消了,想想這場架吵得還真沒意思。"對不起。"

"綠兒,你怎麼說?"

綠兒在听到他說她好話的時候已經心花怒放了,這時便道︰"好嘛。這麼罵你我也不對。對不起了。"

殷仲思笑道︰"這才對。家和萬事興。得了,個人做個人的去罷,否則我怕你們過不了一柱香的時間又得吵起來。"

頓了頓,兩人都沒動靜。綠兒率先發難︰"還不走?先生的話也敢不听?"

這個惡妹。不是他愛吵,純粹是被她逼的。"先生又沒說要我走,只是要我們別在一起。你先走好了,我還要陪先生下棋。"

不知好歹的小子!要不是先生說好話放他一馬,才不會輕易放過他。現在呆頭呆腦的居然敢跟她搶?綠兒瞪眼道︰"你這麼臭的水平先生要你陪他下?少說笑了。走啦。"

"偏不。先生你評評理,到底……"

殷仲思舉起手︰"好了,算我怕了你們。你們誰都不用走。我走。"他真是服了這兩個寶貝蛋了。眼不見為淨。他走了不遠,綠兒從後面追了上來。殷仲思瞥她一眼,綠兒馬上道︰"干嗎?看見是我來追你,不高興呀?"

殷仲思笑道︰"怎麼會?不過猜也知道是你。你小扮只是跟你賭氣,他要來追我做什麼。"

綠兒笑道︰"算你聰明。更聰明的是知道我有很多優點。以後你可更加要多多夸我喲。"

"干嗎呀?剛剛還沒有听夠?"

"不是啦。只是我是個很愛面子的人,人家說我好,我便不忍心壞了。你這也算是做善事,免得我為害人間。"

殷仲思大笑。自從他們不再敵對以後,有她在身邊總是心情大好,笑聲不斷。今天尤甚。雖然明知實在不應該,可是對于衛朗的死快樂絕對大于同情難過等比較正常高尚的情緒。衛朗死了,他的天空突然豁然開朗了起來,他和綠兒之間阻隔的大山突然搬走了一座,讓他覺得有很多事都是有可能的,他的願望未必不能實現。他要去懇請桓沖把綠兒的終身留給他。他對自己有信心。他能帶給他們兩人同樣好的未來。

*****

衛家的靈堂。披麻帶孝的家人跪坐在一旁,對前來吊唁的人磕頭答禮。

綠兒嘆氣道︰"如果我是以衛朗未亡人的身份來此,就該跪到那堆披麻帶孝的女人孩子中去。不然的話,無親無故的,我一個女孩子家,來吊什麼孝呢。"

殷仲思道︰"這是讓你明白世上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你打了桓玄一巴掌,他至今不肯忘記,堅持要報復到底。是他對皇上說,你堅持要來靈前一吊。听說皇上還贊你重情重義。"

"咦,奇怪。他會替旁人揚功德?我不信。他這樣做一定有什麼好處。會有什麼好處?"

殷仲思澀然一笑︰"會有什麼好處?損人不利己罷了。等他告訴皇上你堅持好女不嫁二夫,要守節到底,然後皇上賜你'貞烈可風'的貞節牌坊,你就真正知道厲害了。"

"你是說他要害我嫁不出去?"

"即使你想嫁,也未必有人敢娶。所以……"他停住,"所以……"

"所以什麼?"綠兒屏息期待地望著他。

"所以……"他吞咽了一下,想不顧一切求她跟他走。可是……太,太傻了。早上他滿懷希望去找桓沖求親時,溫和的質問聲言猶在耳︰"你想娶她?"語氣中的訝異不悅令人尷尬,片刻的沉默後,桓沖道︰"你也知道,我們家奴僕成群,綠兒從小被嬌寵服侍慣了,恐怕什麼也不會干。當然啦,你家里沒有直系長輩,不需她每天奉茶倒水,否則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可是沒有奴僕服侍,別說要她洗手做羹湯伺候丈夫,便是她自己的日常起居只怕也有問題。而且象我們這樣的鐘鳴鼎食之家,親戚朋友往來很多,綠兒又愛熱鬧,如果沒有日常的交際往來,只怕她會不習慣呢。而她作了殷家的媳婦,我死後,不知還有多少親戚會跟你們夫婦保持往來。她向來要什麼有什麼,沒有錢財的觀念。怎麼樣安排好你小小的積蓄而不至于入不敷出,她千金小姐的教育里恐怕也沒學過。還是先生你有先見之明,預先教導過她如何節衣縮食?她現在還小,一時沖動也不奇怪,等她以後長大了,看到原本遠不如她的堂姐妹表姐妹們富貴榮華,生活舒適,你確定她不會後悔年幼無知時的選擇?當然,如果你父未遭貶謫,或家有恆產,能保證她嫁你後衣食豐足、所需無缺。那我贊成還來不及。可是我們做父母的,總是希望女兒嫁一個好丈夫,希望她婚姻美滿幸福,不會受苦。這是我們父母愛女兒的一點私心。殷先生,你是個明理人,應該可以理解為父母者的苦心罷。"

殷仲思自始至終沒能說得上一句話。退下後更是羞愧難當,知道自己終究年輕,還是太天真。桓沖一番話里,幾乎沒有發怒斥責,然而輕微諷刺似乎更加難當。他通篇愛女的苦衷,擔心他女兒嬌養慣了無法持家,卻堵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滿心的苦澀在她盈盈期盼的大眼注視下益發沉重。這秀麗嬌媚的小人兒終究不會是他的。他要不起。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嗎?是什麼促使他以為一切會不同,而去做出求親這樣的傻事、自取其辱呢?現在在她愛慕期盼的眼神下又要迷茫,差點沖動地說出不合宜的話。他能給她什麼?她有說過願意嫁給他嗎?即使她願意,他又怎忍心拖累她受苦。他也承受不起以後她後悔厭棄的表情。

他別開眼,輕嘆道︰"沒什麼。"

綠兒有些失望。有那麼一剎那,她真的以為他就要開口求婚了。不過在人家的靈堂里---特別是她已故未婚夫的靈堂里,談這種事未免奇怪。

他為什麼還不開口討她的終身?現在她沒有未婚夫了,一切阻礙都沒有了,他還在等什麼。這種事,總不能讓她一個女孩子先開口罷。也許他也覺得這樣的情形下談這個太古怪。也許等回去後他就會說了。可是他都沒有跟她說過他喜歡她呢。就在她表白的時候他也沒開口說過,只是一徑微笑而已。那他,他到底喜歡她嗎?

一路胡思亂想已到了靈前。綠兒行禮如儀,仍然不能專心。翩翩湊在她耳邊小聲道︰"小姐,按常理,這時候你應該哭才是。"

綠兒不以為然,壓低了嗓子道︰"感到難過了自然會哭,哭還有什麼常理不成?我跟他素不相識,又難過什麼。我來這里就很對得住他了,還敢挑剔?!其實他早死了更好,免得姑娘我不爽,嫁過來以後不煩死他也累死他。"還不是因為他,讓她在殷仲思面前覺得沒立場;害她就算他遲遲不來求婚也不敢怪他;害她心情這樣郁悶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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