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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桓 第25頁

作者︰寧作我

殷仲思恭敬道︰"在下不懂刑法,不敢妄言。大人名揚天下,自不會屈斷一人,使天下人斥為不公。"

謝安心道︰好小子,用話來擠兌我。便道︰"然則他識人不明,居官糊涂,就此作罷不成?"

殷仲思道︰"居官糊涂,實因他年紀尚輕,玩心又重,定性不足。請大人就此罷免他的官職,讓他父親領回家去好好教導磨礪,以使成才。其實先學做人,再學做事,于他只有好處,才不會誤己誤人。至于識人不明,卻有可辮之處。世上奸佞小人為了包藏禍心常喬裝自飾,非火眼金楮實不足以明斷。大人總還記得這樣的詩句︰'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年便身死,一生真偽復誰知?'忠奸之間,確實難辨。求全責備,未必可取。"

謝安直視著他,喝道︰"好一個忠奸難辨,真偽難知。閣下折節屈己,作出一副恭敬懇切的樣子,對桓家極盡巴結討好之能事,使桓沖把兒子安心托付給你。閣下是忠是奸?在這里侃侃而談,揣摩老夫心思,撩撥老夫愛才之心,又意欲何為?難道在桓家不得伸展,良鳥想擇木而棲、拋棄舊枝了?"

殷仲思臉漲得通紅,渾身燥熱,好似突然在人前赤身露體,羞愧難當,無地自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謝安笑道︰"小子無知,還敢在這里胡吹大氣,把別人當傻瓜麼?不過老夫有一點被你料中︰愛才若渴。如今前秦兵犯,朝廷急需用人。老夫也不吝階前盈寸之地,使你不得一展報負。我正需要可以在我帳前搖旗吶喊、擂鼓助陣、鳴鑼開道、呼號奔走之人。"

殷仲思血色從臉上瞬間退去,復又沖上,咬牙道︰"大人高踞上位,卻口齒輕薄,言語無德。未免太小覷被辱者的報復心,也太看輕被辱者的記恨心。"

謝安道︰"哦?你這是威脅恐嚇?還是好意提醒?昔日韓信受胯下之辱,勾踐有臥薪嘗膽之時。這點點言語都經受不起,小子,你不是我要的人才!"

殷仲思傲然道︰"我是殷侯之子。我殷家是簪纓世家,出將入相,不比你謝家差,哪里有什麼小子?謝公還請言語自重。"連大人的稱謂也省了。看來謝安若再言語不中听,他也要出言不遜了。

謝安一怔,隨即笑道︰"匹夫見辱,挺身而起,劍攻口伐,還不足稱勇。閣下剛剛暢言擇人需摒棄門戶高低,這會兒自我表白出生望族,公侯冢子,意欲為何呢?"

桓蠣听他們一語來一言往的好不熱鬧,這時言語失和,劍拔弩張,不由嚇了一跳,拉拉殷仲思的衣袖,要他自制,不可得罪了丞相大人。這人,路上說的好好的,要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不管謝安如何開罪,切不可隨意使性子,發公子哥兒的脾氣。怎麼事到臨頭忘了個干干淨淨,自己沉不住氣發起火來了?實是比他還不如!

殷仲思強壓下怒氣,抱拳道︰"言盡于此。在下等告辭。恭候謝公明斷。"

謝安捋須笑道︰"你如此得罪于我,難道不怕我報復在桓蠣身上?使你在桓家無立足之地?"

殷仲思一怔,說道︰"若傳言是實,謝公還不是遷怒于人的小人。"

謝安笑道︰"好說。我的提議仍然有效。你不妨考慮一下。基本上我只喜歡敢反駁我的人,可是我與這些人又很難相處。我這里不比桓府清閑自在,但可遂你凌霄青雲之志。看到底是你的功名前程重要,還是一時榮辱重要。"

殷仲思沒有回答,拉著桓允告退,自行回府。

*****

餅了幾天,綠兒忍不住來找他。"你這幾天怎麼一個人躲著也不見人?現在是誰把這種含義不明的拘禁強加在自己身上?"見他埋著頭不理她,推他道︰"喂,怎麼了?"

殷仲思頹然抬起頭,有氣無力地道︰"別鬧我。自己出去玩。乖,听話。"

綠兒心疼地看他亂七八糟的胡茬子和滿臉的蒼白憔悴,問道︰"你病了麼?"把手放到他額上。

殷仲思把她手拿下來,嘆道︰"我今天真的沒心思。你快快出去胡鬧好了,我也不來管你。"

綠兒忽然心慌︰"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不管我了?"

殷仲思垂頭喪氣︰"我沒資格管你。我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會啊,你又聰明,又霸道,又心狠手辣。"綠兒咯咯笑︰"你是個很好的東西。"頓了頓,又添加一句︰"我從來沒有象喜歡你那樣喜歡任何人。"說完自己也不禁害羞。

殷仲思也忍不住微笑︰"你喜歡我什麼?是我的大聲咆哮?還是喋喋不休的說教?"她是個開心果。他可以理解她父親偏愛她的原因了。有時候輕松的胡說八道是放松神經的最佳良藥。

"都不是,"綠兒一本正經。她好喜歡看他面露微笑的樣子,這時她才發覺他是第一次對她笑著說話。"是你在上了我的當之後毫無所覺,還沾沾自喜的時候,我會有一種真正的滿足。我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最喜歡你。是的,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殷仲思哈哈大笑。"機靈鬼。"

綠兒紅著臉點點頭。

殷仲思點一下她的鼻子︰"這可不是夸獎你的話。好罷,我的精神頭又來了。你這幾天有沒有好好讀書?字練了嗎?"

"啊!"綠兒把臉埋進手里哀叫,"為什麼好好的要提這樣殺風景的話。你明知道我又不愛讀書。"

"什麼?你偷懶了這麼多天,不去遠遠躲起來懺悔,還敢跑到我面前來神氣活現?"殷仲思凶眉立現。

這家伙,過河拆橋!也不想想剛才誰逗得他破涕為笑。"你自己失職,也敢來怪我?這幾天你到哪里去了?你還記不記得你是我的老師,該當督促我的功課。"

殷仲思看著她,揚了揚眉︰"這倒還是我的不是?"

"那是自然。"

"你皮癢欠揍是不是?敢來這里胡說八道?"殷仲思威之以武。

綠兒瞅著他︰"動手動腳是野蠻人的行為。你動不動威脅要動手教訓我,欺負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好差勁!"

"你再說一遍。"殷仲思口氣凶惡,眼中卻帶著笑意。

綠兒小心翼翼退到他捉不到的地方,找死地道︰"你好差勁!好差勁好差勁!"

殷仲思霍地站起,"看來太久沒有教訓你,你就開始無法無天了。"

綠兒看他大步過來,笑著大叫救命,抱頭逃竄。"救命啊!救命!"

"還想逃?"殷仲思三兩下趕上她,一把捉住,嘴角含笑︰"看你往哪里逃。"手高高舉起,問道︰"怕不怕?怕就快快求饒,或可網開一面。"

綠兒看著他,咬著下唇,小心翼翼地道︰"我才不要。你不敢!"

"你看我敢不敢。"作勢要打下。

綠兒尖叫︰"哇!救命!救……"

殷仲思一把捂住她嘴,"好了,跟你鬧著玩的。你再尖叫下去,人家以為這里發生什麼血腥命案。"

綠兒倚在他懷里,抬頭看著他,柔聲道︰"我知道。"

他低頭看她︰她雙眸明亮,璀璨得讓最華美的寶石也為之遜色。她雙頰粉紅,肌膚細膩,紅艷艷的嘴唇如玫瑰新綻,誘人一嘗其芬芳。他能感覺到抱她在懷里的滋味,卻又有股想要而不能要的苦澀。是這樣奇妙的東西,幾年來相安無事,只是一次過了線就如春原之草,蓬蓬勃勃一發不可收拾。可是他不能再隨意踫她,因為他不相信自己,不敢保證細微的接觸後會發生什麼。他此刻情緒不穩定,受傷的心也正需要安慰。可是他不能放縱自己去佔有她而獲得安慰。她是個好女孩,她以後要嫁人,保有貞潔是她以後幸福的保障。不能讓她以後的丈夫有指責她的機會。可是他又不舍得放手。她小小的身子跟他那麼契合,被他擁在懷里的感覺是那麼好。一下下就好,兄長式的擁抱不會傷害到她,卻可以讓他一解久旱盼甘雨的渴望。"知道什麼?"他嗓音沙啞地問,聲音里有他自己也不相信的溫柔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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