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春嬸被他的固執氣得半死,最後猛地一推他,將他推倒在地,「喬離,你今晚不走,以後就沒機會了……」她看著窗外漸漸泛起魚肚白的天空,心中明白,喬離最好的逃生機會已經因他的固執而被錯過。
「唉,但願你日後不會後悔。」
「我不後悔。」
靈堂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布置好,孝服也發到了每一個人的手上,喬府上下本就陰森的氣氛顯得更加的泥異,每個表情哀戚的人,心中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想法,根本沒空去理會那個躺在楠木棺材里的人。
在靈堂後的一間暖閣里,穿著孝服的孫氏臉色凝重地抱著哭得雙眼紅腫的女兒。
「娘,爹走了,我們怎麼辦?」依偎在母親的懷里,喬明珠怯憐憐地問道,雖然平日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遇到這種時刻,她其實還是一個脆弱的十一歲女孩。
「別怕,娘的小明珠,你還有我,娘疼你,你大哥不敢對你怎麼樣的。」孫氏低聲哄勸著喬明珠。
「夫人,小姐,喝點粥吧,您們從昨天就沒吃東西。」一個小丫頭端上來兩碗粥。
「明珠,你餓嗎?」孫氏貼著女兒的臉問道。
「不餓。」喬明珠搖了搖頭。
「你把粥放下吧,等一下我們再吃。」孫氏命道,小丫頭將托盤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九姨太養的白貓,趴臥在桌邊的地上,抬頭看著冒著熱氣的粥,因為喬萬山的事,人們忘記了喂它,它已經餓了有一天了。
「明珠,地契還在你那嗎?」孫氏想起喬萬山送給喬明珠的地契,喬萬山在的時候,那是喬明珠的寶貝,可保她日後衣食無優,現在喬萬山不在了,那張小小的地契,很有可能就是禍根。
「在。」喬明珠從衣服的內袋里拿出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地契,
「喬離幫我在衣服里縫了個口袋,要我每天都隨身帶著。」
「喬離這孩子還真是有心,只是命太苦。」孫氏將地契接了過來。
「啪!」粥碗不知何時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在粥碗的旁邊,是口吐白沫的白貓,它痛苦地掙扎著,四肢不停地抽搐。
「娘!」喬明珠尖叫一聲,躲入孫氏的懷中。
「明珠。別怕,別怕,娘保護你。」同樣嚇得臉色慘白的孫氏拍著喬明珠的背,哄勸道,喬府現在是不能待了,她們母女要盡快離開這里。
「這是你要的。」一張地契被放到了桌上。
「您太客氣了。」一只手伸了過來,將地契拿走。
「我們母女明天就會離開這里。」
「這……您是喬家的主母,您這麼離開,怕是不好吧……」
「你還想要什麼?」
「我要喬離。」
「哈,我還以為你要什麼貴重的東西.喬離?我們不會帶他走的。」
一輛馬車行駛在往南的官道上,車上了除了趕車的車夫外,只有兩老一小三個女子,「娘,喬離呢?」
「喬離早就被春嬸放走了。」孫氏笑道。
「哦。」喬明珠點了點頭,心中一陣酸楚,喬離,她想見喬離,她真的很想喬離。
「娘,我想他,我們到了舅舅家,就派人把他找回來好嗎?」
「好,我們一定要找他。」孫氏和春嬸對視了一眼,孫氏拍了拍身邊的木箱,又一次抱緊了女兒。
第六章
初冬的太陽照在了結起了薄冰的河面上,在枯黃的衰草叢旁蹲坐著一個衣衫單薄的少年,少年凍得紅腫的手幾乎拿不住手里的洗衣棰,在他的旁邊放著一尺高的籃子,籃子里滿是髒污不堪的衣服。
冷風吠在他的身上,他的身體現在已經失去了知覺,手已經是泛著死氣的紫黑色,本來俊秀的臉上,現在只有慘白一種顏色,他的腦子里昏昏沉沉的,頭便得如同鉛鑄的一般重。
「你改變主意了嗎?」阿四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地在他的身後響起。
「不。」喬離從牙縫里吐出這個字,就再也沒有說話的力氣,喬明珠無聲無息地離去後,他便被人帶到了東院,奮力反抗大少的代價是被交給阿四「教」,而教的內容之一,便是在冬天的河水里洗滌所有人的床單。
「你還在盼著喬明珠回來救你嗎?」阿四的聲音里充滿了嘲弄。
不再期盼了,自從喬明珠失去了蹤影的那一天開始,他就不再期待她的出現了,她不會回來了,而她走時,剛好不小心把他這個玩厭的女圭女圭給忘了。
「你不恨她?」
恨,他怎麼會恨喬明珠,他怎麼有資格恨?只是……恨這種東西,往往會在不經意間冒出來,如果他願意承認,他會知道其實在被貶到柴房的那一刻,恨已經在他的心底深處悄悄地萌芽。
「我告訴你一件事,喬明珠和她的母親,在你進來的那一天,就夾帶著喬府大筆的財物離開,你知道她們平安離開的條件是什麼嗎?」
喬離的雙唇開始顫抖,緊接著是他的手,他的腳,他開始像傷寒病人一樣開始打起了擺子……
「是你。」最殘忍的答案在阿四的口中吐出,盡避早有準備,這突出其來的幾個字還是輕而易舉地瓦解了他心中僅剩的防線。
「別傻了,我們這些人只是主子們腳下的泥,他們隨時可以用來交換的玩意兒……」
「住口,你說謊!」喬離使盡全身的力氣喊道,胸口因為用力過度而疼痛不堪,小姐只是忘了她,她總是這樣丟三落四的,忘了他也不奇怪,小姐明知道他落人大少手里會生不如死,根本不可能會這樣對他。
「我說沒說謊你自己心里清楚,天黑了,我們走吧。」阿四冷冷地說道,喬離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拿起地上的洗衣簍。
「很辛苦嗎?其實只要你答應了大少,錦衣玉食的日子就擺在你的面前,你的母親不是妓女嗎?你早該知道如何……」
「住口,不許提我娘的事。」喬離說道,他以為自己使盡了力氣,然而聲音卻小得可憐,原本不太重的洗衣簍現在在他的肩上有千斤重,他走每一步路都感覺眼冒金星。
「你病了,這可怎麼辦?大少還等著你掌燈呢。」所謂的掌燈,便是由人手當燭台,站在書桌前,喬離手上的傷,大半都是被燭淚燙的。
「唔……」喬離只覺得頭暈眼花,阿四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不清晰,頭好暈,他不想再想了,也不想再听到阿四冷嘲熱諷的聲音了,他真的很想就這樣一睡不醒……
「砰」的一聲,喬離直直地載倒在地。
一匹快馬在官道上急馳著,直奔喬家莊……
四面透風的柴房內,喬離倦縮著身體將薄薄的棉被裹得死緊,他惟一能夠御寒的只有身上的秋衣和薄棉被。
他知道他就要死了,其實現在死了也好,至少死得干干淨淨……
「你不過是喬明珠玩厭的女圭女圭……」
「我們這些人只是主子們腳下的泥,可以用來交換的玩意兒……」
「娘,你還記得嗎?小時候只要是我的女圭女圭,哪怕再髒再破,我寧願丟在床底下,也不會給別人……喬離也一樣。」
「喬離,我不要離開你,你是我的。」
「喬離,你看我穿這件衣服漂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