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離搖了搖頭,內傷算什麼?將小姐燙傷,他闖下了怎樣的大禍?現下就是將他打死,也難以贖罪。
「老爺,太太,小姐,喬離暈了。」僕人稟道。
「把他丟出去喂狗,是死是活全看老天爺要不要留他。」孫氏喊道。
喬成龍和喬成風都變了臉色。
「等等,拿水把他潑醒,拖進來。」喬明珠睜開了眼,緩緩地說道。
渾身濕透,衣服已經被血浸紅的喬離被拖了進來,丟在飯廳的地上。
「母親,喬離失手燙傷了妹妹,自然不能再在她那里當差,我的東院正好少一個粗使的奴才,你把他賞給我吧。」喬成龍壓下心頭的喜悅,沉聲說道。
「是呀,把他丟出去他就活不成了,看在他伺侯小妹多年,就把他送到大哥那里去吧,他也好有個歸處。」喬成風幫著腔。
「這……」孫氏沉吟了一會兒,又看向喬萬山,喬萬山點了點頭,
「好吧,就送給成龍了……」
「慢著。」喬明珠突然開口,「喬離是我的人,我不會把他送人的。」她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嘩然。
「娘,你還記得嗎?小時候只要是我的女圭女圭,那怕再髒再破,我寧願丟在床底下,也不會給別人……喬離也一樣。」躺在地上,幾乎不能動的喬離,在听到女圭女圭時,閉上了雙眼。
「那你是說……」
「我是不會要他了,不過也不會給人,我要把他貶為北院的粗使奴才,劈柴生火,不過再也不許接近主屋,接近我。」
「這樣也好。」孫氏點了點頭。
「妹妹,你這是何必呢?」眼見到手的肥肉飛走,喬成龍不無懊惱地說道。
「我的東西,別人永遠也不許踫。」望著喬成龍失望的雙眼,喬明珠冷冷地說道。
秋風吹動著樹梢,月兌去了金色外衣的樹木,發出了陣陣的哀鳴,晚秋,沒了收獲的喜悅,只有對往日美好時光的留戀和對下一春天的期待。
柴房透出昏黃的燈光,在用幾塊木板拼成的床上,鋪著幾床被子,喬離赤果著上身背對門盤腿而坐,春嬸眯著眼,借著燈火的微光,替他上藥。
秋風吹進了四面透風的柴房,吹得春嬸一陣瑟縮,「這里怎麼這麼冷?眼看著就要霜凍了,我明天就叫人來修。」她低聲說道。
「不了,這里挺好的。」喬離聲音干澀地說道。
「你這個孩子……」他從小就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怨小姐嗎?」春嬸哽聲問道。
「不怨……」喬離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他不怨小姐打他,卻怨自己不小心,怨自己為什麼不干脆在鞭打中死去,今天他是真的受了傷,傷他的並不是皮鞭,而是小姐的那幾句話。
「不怨就好,不怨就好……」春嬸不停地叨念著。「喬離呀,你十五了吧?」
「是。」喬離點了點頭,前兩天他剛剛過完一個人的十五歲生日。
「等你滿了十八,我求老爺,放你到外地的店鋪里當差,你遠遠地避開了吧。」
「不,我不離開小姐。」就算是在北院劈一輩子的柴,他也不會離開,從來都是主人拋棄女圭女圭,女圭女圭不會離開主人的,因為主人是女圭女圭存在的惟一理由。
可是他是人……忍受著傷口劇烈的疼痛,喬離咬住下唇,制止自己即將出口的吶喊,直到將下唇的皮膚咬破,直至血流出……
「你呀……」春嬸長嘆一聲,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他好點了嗎?」春嬸一回房,坐在床邊的喬明珠便追間道。
「好多了,小姐,老奴讓小姐和喬離吃苦了!」春嬸跪倒在地,那一日,小姐跟在喬離身後,听見了他和小艷說話,卻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其實一直在她的後面。
「沒有,我的手沒事。」喬明珠苦笑一下,「可是春嬸,我的胸口好悶,就像是有人拿大石頭給壓住了一般,我喘不上氣來,只想哭……」
「可憐的小姐。」春嬸將喬明珠抱在懷里。
「春嬸,我怎麼了?當時你說咱們的計劃時,我只覺得好玩,為什麼喬離真的挨了打,我心里就像著了火一樣的難受……」喬明珠哽咽道。
「我可憐的小姐,可憐的喬離……」看來她出主意叫小姐和喬離分開是對的,他們兩個之間,感情太過深濃,趁現在還都不懂男女情事分開了最好,如果等到他們都大了,怕會是一場大悲劇。
望著躍動的燭火,春嬸回憶起白日里的情形……
喬明珠听完小艷說的事,立刻便氣血上涌,想要沖到喬萬山那里,把這些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嚴辦那對狗男女,她剛剛踏出一步,便讓人捂住了嘴,拖到避靜處。
「小姐,去不得,你這樣不但救不了喬離,還會害了他。」春嬸急急地說道。
「喬離是我的人,他們想要害他,就是想要害我。」喬明珠氣得小臉煞白。
「小姐,你究竟是想為喬離好,還是只想要出一口氣?如果想出一口氣,你現在就可以去,可是老爺會信你嗎?你這樣沉不住氣,只能讓九姨太倒打一靶,反而會害了喬離。」
「爹肯定會信我,他最疼我了。」
「小事上他會寵你,這種事,他根本不會相信,再說,捉奸拿雙,你這樣紅口白牙的,老爺怎麼可能信你?」
「那我要怎麼辦?就這麼等著喬離被爹送出北院,然後落到大哥手里?」回想起稍早前看到的一幕,喬明珠打了個冷顫,不,這種事絕對不能發生。
「小姐是想要暫時解決,還是想一勞永逸?」
「怎麼說?」
「如果是暫時解決,你只要和老爺撒個嬌,喬離就暫時不會被送出去,可是,喬離年歲漸長,小姐又含苞待放,他被遣出,是早晚的事。」
「那一勞永逸呢?」
「小姐,三十六計里,有一條苦肉計……你只要找借口把喬離打一頓,趕他到柴房,這樣絕了兩個大患,一是,九姨太因小姐而遷怒喬離,既然小姐已經不要他了,九姨太那頭,自然也就沒了火氣;二是,小姐既不用趕喬離出北院,大少和二少也沒了要小姐遣走喬離的借口……」
「嗯……這樣好。」喬明珠笑道,
「我要想個法子,讓所有的人都看見我不要喬離了……嘻嘻……像在演戲一樣,好玩……」
「小姐,你到時候不要笑場。」
「不會的,我就是忍到肚子痛,嗓子痛,渾身痛,也不會笑的。」
直到她听到喬離的慘叫,這才明白,原來不是所有的游戲都好玩……咬著自己顫抖的唇,一向愛哭愛笑的喬明珠,明白了另一件事,忍住眼淚,要比忍住笑更讓人痛苦。
第五章
初冬的第一場雪無聲無息地落在喬家大院里,為陰森的府院披上了一層銀色的外衣,天剛蒙蒙亮,北院的柴房便傳來劈柴的聲音。
一件粗布的衣服被掛在不遠處的矮樹枝上,一個光果著上身的少年,揮舞著斧頭,動作稍嫌笨拙地劈著柴。
他的身體尚未長成,顯單薄而瘦弱,背後有著一道道醒目的鞭痕,上面的傷疤仍新,甚至些地方還沒有掉痂。
「喬離,你快一點,各房里等著用呢。」一個胖大的男人站在兩三丈遠的廚房門口,用大如洪鐘嗓門喊道。
「已經好了,你叫人來拿吧。」喬離回道,他低頭將要劈的柴扶好,原來早晨起來干些活,出些汗的感覺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