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爺,我有話想和你說。」來人正是西夷王牧野。
「王上,請坐。」倚天雖然意外,但仍是極為有禮。
「說實話,我很欽佩你的勇氣,若是我當年也能如此,也不至抱憾終生。」牧野手中拿著那把藍月之刃。
「這是依娜的嫁妝,也是我親手制成的,我們西夷男子以制刀為樂,我也曾是一名巧匠。」
「王上,您制的刀非常好,這麼多年,仍是削鐵如泥。」
「這把刀是我制的最後一把,我把它送給了最愛的人。」
倚天驚訝地瞪大了眼楮,只是西夷王為何要把這段感情告訴自己?
「我的頭發是得知依娜去世的那一夜白的,一夜白頭,卻喚不回愛人。」牧野眼中已有淚光。
「當年我若有勇氣放棄一切和依娜私奔,依娜就不會在軒轅國中孤單地死去。」
「小時候我曾听父皇提起依娜公主,他說公主是沙漠中的玫瑰,勉強移入肥沃的土中後,任養花人如何呵護仍免不了提早枯萎。」
「是你父皇不懂得愛惜她!」牧野不禁有些激動。
「她更不愛我父皇,她愛的是你,我父皇說過依娜公主的心被鎖在了西夷!」
牧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般無力地坐下,沒了往日的王者風範,此刻他只是一個遲暮的老人。
「明天不管能否找出真凶我都會放你走,議和也算數。」
「為什麼?」倚天感覺不到一點欣喜,只有意外。
「第一,事情不是你做的。第二,若是重開戰端,叛軍坐收漁利,最多兩年西夷國便土崩瓦解。」
「那塞娃的事誰來負責?」塞娃受害是事實,總不會就這樣算了吧?
「我是個自私的人,我的國家,有幾百萬人,要比我女兒這一個人,重要得多。再說,我們西夷人,不像你們漢人,講什麼三貞九烈。」
不等倚天再說話,西夷王如來時般突然地離去了。
這便是人性嗎?這便是為君者必需的無情嗎?倚天不禁替塞娃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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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三天前的此時,三天前的此地,還是那些人,氣氛還是同樣凝重。
「柳侍衛,找到真凶了嗎?」牧野問道,精神奕奕的他與昨夜判若兩人。
「真凶在此!」沒等秋楓回答,一個身穿白色龍袍,滿面胡須的人搶先回答。
「林大哥?」秋楓回頭望向來人,原來是林飛語出驚人。
「哼,真凶就是你嗎?你那張臉與康王天差地別,除了瞎子,誰會將你們認錯?想頂罪也不找個差不多一點的。」庫瑪一臉鄙夷,軒轅國就這點本事嗎?
「沒錯,真凶是我。」林飛邊說邊用獵刀飛快地刮去臉上的絡腮胡,露出本來面目。
蔽去胡須的他清秀至極,雖不及倚天,但也猶勝女人三分。
「哈哈……軒轅國盡是這種如花美男嗎?」庫瑪大笑起來,林飛高大的身材與清秀俊美的臉極不協調,也詭異無比。
「庫瑪!住口!」牧野斥道,如今有人肯頂罪,西夷國面子里子都保住了,真凶是誰早已不重要了。
「將膽敢侵犯公主的罪犯推出去斬首示眾!」西夷王牧野下令。
「且慢!真凶不可能是林飛,他的胡子就算長得再快也不可能頭一天犯案,第二天早上就長齊。」倚天出聲阻止,他不能讓屬下枉死。
「王爺,多謝您替我說話,但屬下鬼迷心竅扮成王爺騙過守衛對公主施暴是實,請王爺不要替屬下辯白。」林飛早已拿定了主意。
「公主,對不起。」林飛走至半瘋的塞娃面前,將獵刀猛地插入月復中,鮮血噴涌而出,噴得塞娃臉上滿是鮮血。
「啊!」塞娃一聲尖口叫,暈了過去,林飛也栽倒在一旁。
「林飛!林飛!」倚天沖到林飛身旁,將他抱起。
「林飛,你說的真凶自會出現就是這樣嗎?你這個大傻瓜。」秋楓也替他點穴止血,但傷口極深,止血已經沒什麼用了。
「王爺……你說的……是對的,我們……不能再……死人了……咳咳……」血從林飛口中吐出,在他的臉上卻是滿足的笑容。
「秋楓兄弟,老哥……求仁……得仁……死而……無憾……」
「別說了,你不會死的,我們還要一起喝酒。」秋楓拼命想止住他的血。
「王爺……求你帶我回家……我不……不要留在……西夷……」林飛的瞳孔擴散,終于合上了雙眼。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無憂的童年,又回到了平靜而安寧的邊境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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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刺的是,經此一嚇,塞娃于當日下午清醒,並恢復了意識,說出了真凶,真凶竟是啞奴!
啞奴並不叫啞奴,他是兵部長期潛伏的細作,自稱仇似海,仇是恩仇的仇。
事情敗露後,仇似海不逃不躲,沒有任何反抗地受縛,惟一的要求是想看一眼林飛。
他身為花匠別人不會防他,那日見秋楓離去後,公主身邊無人,便想出了栽贓的毒計,事後又謊稱親見康王入了公主寢居,因為他素來老實,也無人懷疑他。
因為要火化,洗清血污的林飛一身戎裝地躺在松枝架成的木堆上,神情安詳而平靜。
「林飛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我和他是同村的,也是僅有的幸存者,我大他兩歲,我們同時從軍,也一同發誓要復仇,可今天他卻背叛了誓言,他甚至天真地要以死替康王月兌罪也為我掩飾。」仇似海站在林飛的尸體前,臉上盡是麻木。
「林飛之所以同意替兵部尚書辦事也是因為我,因為我當初多次救他,他對我心存感激才違心地同意伺機殺死康王,阻擾議和。」
「他已放下了仇恨,為什麼你不能?」秋楓問道。原來昨夜林飛是在交待遺言,他是那麼痛恨戰爭與殺戮,卻在戰爭停止的前一刻死去,而罪魁禍首是這個人。
「那是他膽小,從小他就怕事,從軍後沒幾年便同情起西夷人,整天盼著不打仗,好了,我看完他了,你們動手吧。」他說完便退開了。
倚天親自拿著火把,點燃木堆,秋楓緊握著他的手。
火化完林飛後,仇似海被人押走,倚天和秋楓親手將骨灰裝壇。
「仇似海,林飛不是膽小,他是真正的勇者!」倚天對仇似海喊道。
仇似海頓了頓腳步,便又隨押解他的人向前走去。
「我是林天,那個膽小表的哥哥!」仇似海的話隨風飄來,卻讓人不勝唏噓。
第九章
五日後,倚天一行啟程返國,西夷王親自出城送行。
「王上,這把藍月之刃便留在這里吧,這里是它的家鄉。」倚天將彎刀贈予牧野。
「替我轉告昊天,叫他有空的話來西夷看看。」將藍月之刃握在手中,牧野多了幾分慈祥。
「小王一定轉告。」
另一側,恢復了意識但臉色蒼白的塞娃緊緊握著秋楓的手。
秋楓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又將她的手放入自己衣內,塞娃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倚天坐上馬車,秋楓騎上馬,一行人浩浩蕩蕩踏上返國之路。
西域的冬天來得很早,雖然是十月,但早已白雪皚皚。
行至廢村,倚天和秋楓找了一個背風的地方,將林飛的骨灰埋好,立上墓碑後,秋楓將一壇上好的「燒刀子」灑在林飛墓前。
「林大哥,不打仗了,這一路走來,已有不少人回到‘無人區’安家,你不會孤單了。」秋楓耳邊又響起那悲壯的《涼州詞》——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爭戰幾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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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京城已是初冬,越來越熟悉的景色讓出遠門歸來的人倍感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