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雪霽的視線停留在嵇奕胸前一大片的血漬之處,濕潤的布條告訴她,仍有斷斷續續的鮮血從他胸部沁出,他的面孔雖然青腫的駭人,卻也因失血過多而青白的可怕!
金雪霽懷疑他到底還有多少血可任其這樣流盡?不過,更教金雪霽心驚膽跳,忘了呼吸的是,她發現嵇奕沒有走向她的意圖。「嵇奕,過來……」這一刻她感到駭然,似乎愈來愈能明白他內心所想的。「有這樣的主子,你還真走運,哼!」楔厲行在後頭冷哼一聲。
是的,他多慶幸自己能待在她身邊這麼多年,如果有來生的話,他還是願意默守在她身旁一輩子……縱使自己永遠只能當她的一名部下,他也心甘情願地感到滿足了。
他要將那張蒼白卻不失絕麗的嬌容永遠烙印在腦海中,這樣一來,他下輩子才不會錯過自己所深愛的女人。嵇奕深深的望了金雪霽一眼,瘀紫含血絲的唇角輕輕勾起——再見了,我的女神。
隱約的一笑,令金雪霽不由恐懼地睜大雙眼。他……他要做……「不——」那是發自她內、心最深沉的悲痛。金雪霽月兌口而出的尖叫聲,並不能扼止眼前所發生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幕。楔厲行萬萬也料想不到,被他折騰得幾乎只剩一口氣的男人,哪來這股驚人的力量?更沒想到他會突襲自已……為了阻擋突然襲擊自己的男人,楔厲行在短暫的反應中,只能反射性地抬起握有匕首的手。事情的發生就在一瞬間,深嵌入肘臂的匕首,
並不能使沖向自己的那股孤注一擲的力量有所絲毫的減退。
楔厲行被猛烈地撞退了數步,他听見砂石滾落的聲音,霎時,他猛地了解到,在自己背後的是萬丈深淵啊!「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楔厲行望進一對無波卻是冰冷的教他毛發瞬間倒豎的冷眸,那是一對無懼死亡的眼神。楔厲行兩眼頓時瞪得比銅鈴還大,他充滿恐懼的大喊出口,發出淒厲的尖叫聲。
腳步一個踩空,楔厲行感到自己的身子正在往下墜,與緊緊抱住他的家伙一起往無盡的深淵墜去!金雪霽不知道自己到底喊了幾句「不」字,她只相心趕過去阻止他那「不要命」的想法。凡是進入她視線範圍,擋住她去路者,莫不慘死在她的刀法下。
敵人一個又一個在金雪霽腳旁倒下,她狂亂的眼神則直直瞪著前方絕崖。忙著退敵的金桓武見金雪霽不理會自己的呼喚,猶是一個勁地往絕崖方向沖去,像失了魂,丟了魄般,他這才警覺到她的怪異。她……該不會是——金桓武暗叫不妙。「李傲!這里就交給你了!」把纏住自己的兩名壯漢丟給從樹林藏身處沖出的下屬,金桓武心驚地擰眉朝金雪霽縱身飛躍過去。楔厲行的一排弓箭手,也在秦汨的一聲喝令之下,全軍覆沒。
金雪霽幾乎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頸後的一記重擊讓她毫無防備的昏厥的話。金桓武抱起昏厥在他手臂上的金雪霽,他站起身。砂石滑落的聲音,讓他低首望著自己右腳,他的黑靴離絕崖邊緣僅有寸許之距而已。
他往下望去,斷崖谷底是黑壓壓的一片,詭異莫測,由此跌落下去,若非粉身碎骨,恐也體無完膚吧!金桓武不由得為舍身護主的嵇奕發出他內心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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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隱瞞了二十二個年頭的事實,因追捕楔厲行這件事而提前曝光了!金雪霽——左侍衛長實為女兒身,這件撼人的大消息,在京城宮里宮外現在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多少少女的心無不因而夢想破滅,芳心泣血,原來自己暗戀許久的美公子竟是個美人啊!而第一位被告知此事的想當然耳是咱們的皇上了!敝的是,當皇上听聞此事,非但未大發雷霆、立刻問斬,竟也只是高揚兩對龍眉,沉聲地罷黜金雪霽左侍衛長一職,將她軟禁在金合府,一切等皇上龍心大「悅」再做定奪。金雪霽回到金合府已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了,楔厲行的餘黨也在金桓武的圍剿下一舉殲滅。這段日子來,她一直在等,等候京城來的差役,等待皇上最後的判決。但是一個半月下來,京城那邊還是末捎來絲毫的消息……她不明白皇上的心里是怎麼想的,不過當初皇上沒有下令將自己立即問斬,她的內心確實是挺失望的。「霽兒……為何在你的簫聲中充滿淒涼哀傷之情?」
悠揚的樂聲驀地戛然而止,「是季節的轉換感染了霽兒的思緒吧!令霽兒多愁善感了。」金雪霽放下唇際的竹簫,臉色略顯蒼白地望著她的娘親。金雪霽深怕自己身份暴露這件事會擊垮了長年抱病的娘親,所以她要金閣府里外,大家保持緘默,就連嵇奕摔落斷崖的事,在她娘親面前也絕口不提。
「是這樣啊……咳……咳……」一陣教人生寒的秋風吹入涼亭,引得金夫人忍不住哀胸輕咳。起風了,我讓小月扶您回房歇著吧!娘。」金雪霽兩手輕輕地拍撫著娘親震動的肩背,她喚來一旁的丫環小月。「對了!這陣子怎不見嵇奕來給我請安?」踩下最後一個石階,金夫人突地側過臉問著她背後的嵇嬤嬤。「呃,夫人……這……」沒想到金夫人會這麼問自己,嵇嬤嬤頓時有些支吾,她臉色慌張,兩眼求助地望著金雪霽。「娘,嵇奕受皇上差使,下了江南一趟,得個把月才能回府。」金雪霽替嵇嬤嬤解了圍。「原來如此……」金夫人擰起的眉又緩緩放松了。「唉,少了那小子,這無塵居還真是安靜的過份……」輕嘆口氣,她不疑有它地讓小月扶著離去。嵇嬤嬤轉身偷拭眼角的動作並沒有躲過金雪霽的眼楮。她不由開口輕喚住準備跟上前的嵇嬤嬤。「嵇嬤嬤……我……」
「小姐別再自責了,老身明白小姐的心里不會比我好受……那小子在想什麼,我最清楚不過了……瞧見小姐安然無恙,我想他會……含笑九泉的……」嵇嬤嬤兩眼又不听話地泛起水光,她不得不又拉起袖口拭著眼角。「老身告退。」
第十章
二更天了,床榻上的人兒猶是圓睜著一對紅腫的眼眸。
門後方的牆壁上,並掛著的是鏤月劍與從山寨里拾回的裁雲刀。鏤月、裁雲,它們本是一對的,而它們原有的主人則是金雪霽與嵇奕的師父,了無真人,是他將這對摯愛的寶劍、寶刀,分贈予他生平僅收的兩名愛徒,希望藉由他兩名愛徒之手,讓鏤月、裁雲依舊能彼此照耀、相互輝映。
只是……刀劍猶在,人事已非!裁雲刀已失去它的主人了……金雪霽緩緩起身,舉步朝那對刀劍走去。她慢慢地探出右手,讓溫熱的手掌貼著冰冷的刀身輕輕地撫觸著……她總是這樣度過一個又一個無眠的夜晚,或者是與被她收藏在懷的手絹對望一整夜,直到接近拂曉時刻,她才會筋疲力盡地閉上雙眸。而今晚無疑又是無數無眠之夜的其中一晚。
金雪霽一直待到兩腳發酸,這才依依不舍的將手移離裁雲刀。
她來到窗前,抬手推開它。迎面的冷意親吻著她的肌膚,冰涼她蒼白削瘦的臉頰。金雪霽抬頭望天,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單薄的身子正被一股冷意籠罩住,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身。一陣寒徹心骨的冷風,由遠而近緩緩送來,紊亂了金雪霽兩旁耳鬢的發絲。金雪霽那對充滿悲切哀情的美眸倏地瞠大直視,她感覺得到……夜風送來的氣息是她所熟悉的!那是她熟悉一輩子的氣息——專屬於他的男性氣息!她慌亂地跑向緊閉的房門,她害怕那抹氣息會瞬間在她鼻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