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怎麼知道這件事?」傅憲明問的卻是這麼一句話。
「我……」程歡呆了呆,「我听羅照鑫親口說的。」
「妳是說,羅照鑫惟恐別人不知道,到處去宣揚這件事?」
「不是,他是把我當成他們自己人,才說出來的。」程歡月兌口而出。總不能告訴他,是假裝跟羅照鑫約會,才套出這個消息吧。
「自己人。」傅憲明好像笑了,「先是周錦唐,然後我,接著謝榮昌,又來一個羅照鑫,好像每一個都是妳的自己人啊。」
程歡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原來,他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
是她太急著阻攔他和正東簽約,忘了自己的身份,傅憲明怎麼可能輕易相信她的話?難道她忘了,當初自己是用什麼樣的手段,來博取他的信任。
他說的沒錯,真可笑,每次她出賣的,都是身邊所謂這些「自己人」。
「可是這一次,是真的。」她蒼白地替自己辯解,「我現在已經沒必要再騙你了吧。」
忽然想起,小時候曾經看過的「狼來了」那個故事,習慣了說謊的小孩子,每次都說狼來了狼來了,可是真的看見了狼,反而沒有人相信他。這麼幼稚又可笑的故事,現在想起來,卻是這麼深深的悲哀,當一切都是從欺騙開始,到頭來,真的也會變成是假的。
「你不信我,沒關系。」程歡放棄了徒勞的辯解,「可是不管我說的是真是假,你要當心謝榮昌,這總是沒錯的。現在他已經拿下了星河廣場,又跟裴桐聯了手,如果再得到美羅的股權,將來早晚有一天,大信也不是他的對手。到時候整個地產圈子都是他的天下了,除非你在他手下做事,他是絕塒不會給你留退路的。」
「我知道了。」傅憲明說得很簡單,「謝謝妳。」
他居然,跟她說「謝謝」。這麼客氣這麼禮貌,可是,這不是一句真心話。
「憲明--」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在跟誰說話,這麼久!」
程歡呆住了,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不是她听錯了吧,這麼晚了,他身邊怎麼會有女人?!
沒錯,是她自己選擇放棄他的,大家已經說得很清楚,結束就是結束了,這個世界上,沒人會為了誰等一輩子吧,一段感情散了,就重新開始下一段,這也很正常啊。
可是,在這個寂靜的深夜里,在對他的想念泛濫成災的電話這邊,突兀地听見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的聲音,那種震驚,實在猝不及防。
程歡慢慢地,慢慢地掛上了話筒。什麼都不必再說了,早知道結果已經注定,無論她做什麼,都不可能再改變,是她自己蠢,巴巴地送上門去自取其辱。
窗外夜色深濃如墨,落地燈的光,把她的臉映在窗玻璃上,虛無淡渺的一個影子,空洞的眼神,疲倦,沒有表情的臉。
程歡伸出手,「啪」的一聲關掉了落地燈的開關,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靠著身後那只絲絨的單人沙發,慢慢茄滑坐在地板上,程歡閉上了眼楮。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自己這張臉,虛假的平靜虛假的笑,什麼時候開始,她變成這個樣子?
如果,她根本不叫做程歡,也不是程永浩的女兒,從來不知道什麼大信建設,也壓根兒就不認識傅憲明,那該有多麼好?一切都會不一樣,春風拂面過,夜來星滿天,她也可以跟別人一樣,開開心心地上班下班,吃飯跳舞,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自己把自己逼得無路可走。
是啊,可以離開,可以放棄。只消過上一年半載,這里沒有人會記得程歡是誰。
可是,知道他已經開始慢慢地把她遺忘,原來會這麼難過,難過到無法呼吸,無法言語。
臉上濕濕熱熱的一片,程歡胡亂擦了一把,真的很討厭,這種懦弱的眼淚!忘記她不好嗎?忘了她,他才會重新振作,重新開始。
也許就只有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
第十章
早晨的天空,陰沉欲雨。
程歡拖著一大一小兩只旅行箱出來,站在門口,等著經過的的士。可能是因為天氣的關系,又是上班的時段,不好叫車,街邊還有零散的幾個人在東張西望地等車。
一直等了十幾分鐘,總算攔到車,司機下來幫忙把行李箱裝進後車廂,「去哪里?」
「機場。」程歡坐上車,順手拉上安全帶,忽然怔了怔;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有這種一上車就系安全帶的習慣?幾乎是反射性地把安全帶又解了開,不是說好了要忘記嗎?就連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個習慣,也都要一並忘記掉。
「小姐,不系安全帶,警察看到會開罰單的。」司機發動了車子,提醒她。
「那我來付罰款好了。」程歡沒看他。
司機呆了呆,怎麼會有這種人?寧可罰款,也不肯系上安全帶?她腦袋沒什麼問題吧。
程歡的手機滴哩叮鈴地響了起來,她接听起來,居然是謝榮昌。
「都快走了,怎麼,也不告個別?好歹我也算是妳的搭檔,又是幾個月的老板。」謝榮昌在那邊說,「動作還真是快啊。」
「你怎麼知道?」程歡一怔。
「別忘了,妳的住的公寓也是榮泰的。」謝榮昌帶著笑,「妳的把所有賬單,什麼水電煤氣電話費都結清了,還跟物業公司報了停,不是想走,還會是什麼?」
「你不會是打電話來給我送行的吧。」程歡蹙起眉,他又玩什麼花樣?
「我是想提醒你,戲還沒散場,干嗎急著走?有場好戲就要開鑼上演了,妳的不想來看個熱鬧?」
「什麼意思?」
「再有十分鐘,傅憲明就要和宏基地產的老總賀豐簽約了,轉手美羅百分之四十的股權。
「哦。」程歡松了一口氣,還好,他沒上當。到底賣給了宏基。
「你在想什麼?」謝榮昌問,「該不會是替他高興吧,正東落了選,我總算沒佔到他的便宜。」
「關我什麼事?」程歡心頭一跳,听他的語氣,有點不對勁啊。
「本來羅照鑫簽下股權,至少也有八成把握,傅憲明怎麼臨時又改了主意呢?」謝榮昌冷冷一笑,「會不會是有人在里面做了什麼手腳?」
「你是說,我?」程歡反問。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謝榮昌的聲音很諷刺,「除了妳的,沒人會出賣我。看妳的和傅憲明在酒會上那種樣子,就知道妳的的心思根本就還在他身上。」
「酒會?」程歡想起那個星河廣場奠基的酒會,大概那次跟傅憲明見面,也是謝榮昌刻意安排的吧。當時還以為是他存心給傅憲明難堪,原來,他還有另外一層用意,就是要試探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不是真的已經結束了。
這樣看起來,謝榮昌這條老狐狸,一早就在防著她了。
「是我告訴了他,羅照鑫是你的人。」程歡承認了,既然他也猜得出來,就沒有隱瞞的必要,更何況現在事情已經成了定局,拆穿了,也無所謂。
「呵呵!」謝榮昌居然笑起來,「好,爽快,有膽量。不過程歡,妳的算計不到吧,你住的房子都是我的,在電話上裝個竊听器。應該也不難。」
「你--你說什麼?」程歡呆住了。
「那天晚上,妳的打給傅憲明的電話,我一字不漏,都听到了。」
程歡屏住了呼吸,渾身的血液都涌上頭頂,「你,在我的電話里裝了竊听器?」
「以防萬一而已。」謝榮昌卻洋洋自得,「果然派上用場了。」
「也就是說,你知道他一定會跟宏基地產簽約?」程歡竭力想要鎮定下來,這個時候,謝榮昌還有心情打電話給她,一定是勝券在握,他到底還會有什麼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