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辦法安排錦繡去見左震一面吧。」向英東笑了,「我可沒那個膽子去踩地雷。」最近左震的暴躁反常也是人所共知的,就連他這做兄弟的,也被台風尾掃到好幾次。他明白,左震心里不好受,但長痛不如短痛,是非恩怨也總得有個了斷。如果他真的不原諒錦繡,干脆就想辦法讓他們一拍兩散,從此死了這條心;如果他還放不下過去,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
向英東又勾起一絲笑容,這件事說到底,也算是因他而起,他的確有必要替他們解開這場誤會。只是打開左震的心結,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端看錦繡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長三碼頭。
「我只能幫你這一次。」向寒川對正要下車的錦繡道︰「說穿了,我是幫左震。所以結果怎麼樣,看你自己了。」錦繡感激地向他點點頭,如果不是向寒川帶她來,只怕她連長三碼頭的邊都挨不著,就已經被踢出去了。
「錦……繡?」門口的石浩看見她,又驚又喜又擔心,「你怎麼來了,二爺有交待,不準放人進去打擾他。」
「他好嗎?」錦繡急切地問︰「傷都沒大礙了吧,誰照顧他飲食起居?他還——生我的氣嗎?」
石浩笑了,「你問這麼多問題,叫我一下子怎麼回答?不用太擔心,他已經好多了,只是不準人靠近他三步之內,誰能照顧他什麼食什麼居?生不生你的氣,我就不曉得了,我只曉得他每天生我們的氣。」
錦繡小心地問︰「我現在能不能進去?」
「不能。」石浩嘆了口氣,「我勸你,還是請回吧。錦繡,二爺不是從前了,出事之後他就變了個人。」
「可是,都是我的錯。」錦繡黯然,「是我害他差點沒命的。我一定得見一見他,跟他把話說清楚。」
石浩猶豫︰「放你進去,我不知道後果是什麼。」
錦繡幾乎在哀求他︰「在醫院的時候你不是一直為我說情嗎?現在只需要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沒看到我就好了。」她瞄向那道緊閉的門,焦心如焚。如果連左震的面都見不到就這麼回去,一番心思就全白費了。
長嘆一聲,石浩只好往旁邊閃開一步︰「希望你千萬別惹出麻煩才好。」
錦繡差一點感激得跪下來,「謝謝你,浩哥,真不知該怎麼答謝你。」
「我哪敢指望你答謝,一會兒二爺不砍了我的腦袋已經萬幸了。」石浩苦笑,「還不趕緊進去,一會兒邵暉來了,你可別指望他會放你一馬。」
屋里不像錦繡想的那麼凌亂,桌子上的賬冊、單據甚至還算井井有條,可見左震仍然維持著正常的工作。只是他正枕著椅背仰靠在椅子里,雙腳架在桌面上,閉著眼,叼著根煙——煙霧繚繞,一地的煙頭。
看著他,錦繡想起第一次與他在一起的那個夜晚。他也是閉著眼坐在這張椅子里,她靠在他身邊偷看他的側臉,卻被他逮個正著。如今一樣的地方,一樣的人,一樣英俊而略帶著疲憊的臉,她卻沒有勇氣再走過去。
「咳咳。」被煙嗆到,左震咳嗽了幾聲,有點不適地按住傷還未痊愈的右胸。睜開眼來,卻不經意對上一雙美麗而關切的眼楮——他怔住了。像是有點懷疑自己看到的,他一時失神,「錦繡?」
聲音雖然沙啞,可是彷佛帶著靈魂深處的渴望。
「我是來求你原諒。」錦繡往前踏了一步,鼓起勇氣,「我錯了。」
左震這才反應過來。不是他看錯,不是他做夢,真的是錦繡。他沉重地吸了一口氣,覺得整個胸口都震痛——也許是剛才的嗆咳牽動了初愈的傷口,也許是眼前的人震動了他心里的那處烙痕。
「你可以罵我打我,甚至殺了我,」錦繡輕輕顫抖著,語氣不穩,「只是不要恨我——我真的沒有存心……」可是她說不下去了,左震臉上迅速凝結的冰霜,他眼里的譏誚,就像一根針刺人她心底,讓她所有的話都瞬間哽在喉嚨里,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投靠英東不成,又想起我來了嗎?」他又點起一根煙,閉上眼,維持那個靠在椅子里的姿勢,連動都懶得動,似乎當錦繡不存在。
「不是,你誤會了,我從來……沒有想去投靠英少。」錦繡急急地解釋,又往前走了幾步,「現在我才知道,當初救我的人是你,可是……」
「你到底在說什麼?」左震不耐煩地打斷她,眉頭緊蹙,「我沒有工夫听你閑扯。」
「我說我沒有出賣你,沒有背叛你。」錦繡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幾分,再面對左震的冷漠,她會瘋掉。「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因為你從來也沒有相信過我。」左震冷冷地道,「否則你怎麼會相信麻子六的話?你若是——」他原來想說的是,你若愛的是我,又怎麼會這樣欺瞞我?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被了,他不想再糾纏下去。
在他傷重的日子里,他分不清是身上的痛還是心上的痛,日日夜夜煎熬他,讓他徹夜失眠、輾轉忍耐。他是個男人,而且是眾目所矚的焦點,他必須站得直、扛得住,他必須表現得若無其事,鋼筋鐵骨。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點點滴滴綿綿不絕幾乎蝕穿他心肺的刺痛,已經讓他不堪重負。時時刻刻都得和自己的感情作較量,時時刻刻都得壓抑自己對她的渴望——他實在已經精疲力盡……
她不愛他,也不信他,甚至不費吹灰之力就這樣把他輕易擊倒——她根本從來沒有說過愛他,他卻一廂情願地為她找著借口。
到此為止吧錦繡。不要再逼他繼續鬧著這個荒唐的笑話。
「我已經知道錯了,」錦繡不肯放棄努力,小臉掙得通紅,「我讓你險些沒命,可是我也不想這樣,你知道我一向……」
「不要說了。」左震疲倦地道︰「你走吧。」
難道她還不滿意?她還得親眼過來看一看,那個錦衣玉食,卻灑熱血也不掉淚的左震,那個對著刀山火海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左震,是怎麼樣變得凌亂狼狽,變得落魄軟弱,完全成了一個連假裝微笑都萬分困難的窩囊廢?
「可是我還沒說完,」錦繡緊張地拉住他的衣襟,「我只想來告訴你——」
「滾!」左震驀然一聲斷喝,震得窗玻璃都簌簌作響。
錦繡傻住了。即使發火的時候也平靜客氣的左震,居然這樣斥喝她?他真的這麼憎厭她,真的一點都不留戀她了嗎?
「石浩!」左震甩開錦繡,眼見她一個踉蹌,卻連一絲憐惜都沒有。石浩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看見這場面,心里先涼了一半——還指望錦繡勸得住二爺,看樣子是妄想。
左震厲聲道︰「這是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地方?誰準你隨隨便便就放人進來!我的話你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你想要這個碼頭,好,這張椅子就讓給你坐!餅來!」
石浩嚇得臉都白了,「二爺,您別這麼說,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不敢?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從今天開始,別再叫我二爺!」左震臉色鐵青,「我沒你這種兄弟!」
「二爺!」石浩活像被燙到似的跳了起來,失聲道︰「我立刻帶她出去,立刻就走!」
他一把拉起錦繡,像捉小雞似的把她拖向門口,「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
錦繡絕望地回頭叫了一聲︰「左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