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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讓蝴蝶飛去 第28頁

作者︰納蘭真

她無言地搖了搖頭,盯著瓦斯爐上的水壺發呆。由于剛剛才在自己學姊面前哭過一回,現在的她,實在沒有精力再重復一遍那樣的情緒了。然而爾祥是鍥而不舍的。再說,他對苑明的關心也不容許他不將事情問個清楚明白︰「你一定要告訴我,明明!」他堅持道︰「自己一個人把這種事悶在心里頭不是辦法!說出來以後,說不定我還可以幫得上忙呢?」

苑明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她對自己姊夫的個性是十分了解的,很知道再和他爭也不會有多大的用處——爾祥在商場上縱橫牌闔,無往不利,可不是只憑著家傳的雄厚資金而已。何況他一直就和她很親,幾乎像是另一個文安一樣。

深深地吸了口氣,她開始了這一天里的第二次敘述。由于那激動的情緒已經發泄過一次了,她這一回的敘述遠較前一次來得平靜無波。那陳述幾乎是不帶感情的,只是很客觀地訴說事情的經過。敘述的過程中水開了,她還很安靜地熄了火,泡好咖啡,將杯子交到爾祥手上。只有那些她偶然停歇下來的時刻,以及嘴角輕微的顫抖,泄露出了她心靈深處所受的折磨。

隨著她的陳述,爾祥的眉頭愈皺愈緊,眼底的怒火也愈來愈盛。幾乎是她的敘述才剛剛停止,他的咆哮就已經迸了出來︰「我要宰了那個混蛋!」

她瞄了他一眼,笑得很沒有力氣。「你才不會。」

「我是不會——不會自己動手。」爾祥同意道,嘴角勾成一個很怒的笑容︰「不過我如果想整他的話,辦法多得是,本來也沒有必要自己動手。有錢能使鬼推磨,你知道。」

「姊夫!」苑明嚇到了。

「放心,我不會真叫人去宰他的。」爾祥妥協道︰「也許只打斷他兩條肋骨?」

「姊夫!」苑明的聲音里多了警告。她也許受了傷,也許覺得憤怒,但報復並不是她的本性。更何況,在心靈深處,她無法真的責怪學耕——她真正憤怒的對象,毋寧是那個鄭愛珠!

爾祥嘆了口氣,將杯子放到桌上;苑明為他泡了起來的那杯咖啡,他根本連一口都沒有喝︰「唉,我懂,我懂,你還愛著他,是不是?」他一手重重地揉著自己的前額︰

「其實我也可以了解他的難處。一個男人的責任感往往是一種極其沉重的負擔。尤其是,當他的責任感和他的感情正好背道而馳的時候,就更加的教人擰不過來了。」他抬起眼來,給了她一個撫慰的笑容︰「給他點時間吧,明明,我想他遲早會想通的。而且除了等他自己想通之外,大概也沒有什麼其它的法子了。你知道一個人能把馬拉到河邊,十個人不能教它喝水。不管怎麼說,」他沈吟著加了一句︰「他到了現在還是單身漢一個,沒和那個鄭什麼愛珠的舉行婚禮,甚至連一點籌備婚禮的行動都沒有,就是一個好兆頭!」

「他還沒有——」苑明驚愕地張大了嘴巴︰「你怎麼知道的?」

爾祥橫了她一眼。「我小姨子的事就是我老婆的事,我老婆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搞搞清楚行嗎?」他老氣橫秋地道︰「至于範學耕那小子都在做些什麼事,要想知道還不簡單?隨便查查不就結了?」

她的心髒開始急速地跳動起來。三個星期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到生活並不是那麼愁慘,第一次感覺到她的感情還有一點希望。只是呵,決裂當晚的傷痛太深,而鄭愛珠對學耕的影響太強,使得她沒有辦法期望他真能擺月兌鄭愛珠加諸于他身上的要求,真的回頭轉向自己。期待與恐懼在她心中剎那間同時鼓動,使她焦躁地站起身來,開始在客廳里踱著圈子。

「他也許正和自己掙扎得厲害,可是掙扎的結果也未必就會對我有利啊!」她不怎麼樂觀地說︰「我真搞不懂,學耕那麼聰明的人,為什麼看不透他的前妻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的眼淚和謊言,怎麼那麼容易就把他給騙倒了?一次失敗的婚姻還不夠,現在又——」

「人都是有盲點的,尤其事情和自己相關太密切的時候。」爾祥實事求是地說。初初听到苑明的故事時所爆發的憤怒過去之後,他那善于分析的冷靜和理智就全都回來了︰「就像你,你現在不也犯了同樣的毛病麼?鄭愛珠的傳言我雖然也听過一些,可是我記得你不是那種用謠言來判斷別人是非的人呀?可是你現在就一口咬定了她是在說謊,在欺騙!」

苑明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我會這樣說是有理由的。」她辯道,將爾祥進門之前,石月倫說給她的那一席話轉述了給爾祥听︰「你瞧,如果單單我一個人這樣去想,還可以說是我感情用事,可是我學姊那麼客觀、那麼敏銳的人都這樣說了,我就覺得——」

爾祥沈沈地點了點頭,端起咖啡來喝了一口。咖啡已經冷掉了,可是他好象一點感覺也沒有似的,只是抿著嘴唇沉思。苑明一時間亦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好坐在沙發上玩自己的手指。此所以電話鈴響的時候,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苑明拎起了話筒,文安那熟悉的聲音立時傳了過來。「星期六沒出去啊,明明?」

他輕快地問︰「有沒有興趣和我一道吃晚餐?听說東區新開了一家法國餐廳,菜做得蠻好的!」

暖意自她心頭流過。自她和學耕決裂以來,文安總是這樣有事沒事地打電話給她,帶她出去玩,逗她開心。雖然她通常總是拒絕在先,但兩次里頭總有一次,文安會哄到她改變主意。「今天不行呢,表哥,」她笑著應他,發出了幾個星期以來最真誠的笑聲︰「我今天已經和一位美男子有約了!」

「什麼?你說的是誰呀?」文安好奇心大起︰「什麼美男子?有你表哥一半帥嗎?」

「德性!」她好笑地道︰「當然比你帥得多了!人家他又高大,又英俊,又體貼,而且還很有錢,」「只不過已經五十大幾了對不對?」文安刮她︰「你說的該不是你爸爸吧?」

「我爸還在法國,一個星期以後才會回來呢!」苑明好笑地說,決定放他一馬︰「是爾祥啦!」

文安在電話那頭嘰哩咕嚕地說了些什麼,苑明全沒听見。因為爾祥已經走了過來,笑著接過了她手上的話筒。「文安?」他招呼道,停了一停才接了下去︰「今天才到的。

嗯,嗯,對,沒錯……怎麼樣,晚上一起吃個飯?就我們三個……好,東區新開的法國餐廳?好啊,叫什麼名字?地點呢?時間嘛,」他看了苑明一眼,苑明笑嘻嘻地朝他比了個手勢,他便又回過頭去和文安說話︰「七點好了。我們七點在餐廳里踫頭。好,呆會兒見。」他掛了話筒,轉過身來瞄著苑明。

「七點,嗯?」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你是打算去赴皇家的宴會是不是?小姐,現在才下午五點耶!」

「要和我英俊的姐夫出去吃法國料理,我當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她開心地說,感覺到一種異常輕快的歡喜︰「你知道,我好久沒好好地打扮自己了呢!你坐喔,要看書就自己找,要看電視就自己開。我要去洗澡洗頭了!」

奔進了浴室里頭,她開始快手快腳地準備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爾祥帶來的消息使她放心,還是石月倫所作的分析使她感覺到事情猶未絕望,總之是,她此刻的愉悅心情是幾個星期以前未曾有過的。她洗了個香噴噴的澡,將頭發吹干後梳得發亮,穿上一件白色的開斯米龍毛衣,再套上一條深紫色的碎花絲質長裙。腰身在她不知不覺間松了半吋,穿在身上有一點垮垮的。她對著自己皺了皺眉,找出一條紫色的寬皮腰帶扎在腰間,再在毛衣上加了條淡紫色的水晶項鏈。步出房門的時候,爾祥對著她吹了聲式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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