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噢,」苑明應道︰「你說過他一向不和模特兒有什麼牽扯的。」
「如果我是他,也一樣不會想要和工作的對象有任何牽扯。」文安簡單地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嘛。」
「這話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文安詫異地瞄了她一眼,趕緊又把眼楮調回路面去︰「他前妻就是個模特兒呀!」
他的「前妻」?苑明只覺得頭腦里一陣昏眩︰「我……我甚至不知道他結過婚了!」
「嘎?小姐,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孤陋寡聞耶!我記得我昨天好象也和你提起過這回事呀?」他再瞄了她一眼,立時決定放過她的「孤陋寡聞」這回事。反正,就算他昨天真的和她提過什麼,很明顯的,她也一定沒听進去。「這件事在剛發生時還挺轟動的呢!
鄭愛珠你總該知道吧?」
苑明的眼楮瞪大了。鄭愛珠?那個紅極一時的模特兒?有好一段時間里,電視上的化妝品廣告天天看得到她的影子;只是現在好象不怎麼看得見了。但她當然記得這個人。鄭愛珠的美本來就是令人難忘的。她高姚而豐滿,五官幾乎和西方人一樣鮮明,還帶著種瑪麗蓮夢露式的性感。那樣的一個大美人會是——範學耕的前妻?
「那——」她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他們怎麼會——他們之間到底——」
「這說起來是陳年舊賬了。我也只是道听涂說而已啦,你知道,」文安轉過頭去檢視後方來車,而後穩穩地加速,很快地上了高速公路︰「大約是在——五六年以前吧?
那時候範學耕剛剛回國,正開始在攝影界里闖天下;鄭愛珠也才剛剛進入模特兒這一行里。她那時什麼都不會,範學耕照顧她,訓練她,幫忙她,後來就娶了她。可是鄭愛珠——」他打鼻孔里停了一聲︰「成了名,大紅大紫以後,就勾上了腰纏萬貫的大佬,不要這個糟糠之夫了。你知道,範學耕雖說是個成功的攝影師,口袋里的錢怎麼說也還是沒有法子和那些大老板相比呀。」
苑明震驚地坐在椅子上,努力消化她剛剛听到的消息。「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我是說——他們是什麼時候離的婚?」
「一兩年了吧?詳細日期我也記不清了。」
她突然覺得心中好痛。為那個人而心痛。他那樣驕傲的人怎麼受得了這個呢?被自己所愛的人背叛且拋棄已經夠難堪了,還要成為別人的話柄……難怪他在談話中常會不自覺地浮現出苦澀之意。明白了他有這麼一段往事之後,所有這一切便都有了著落了。
苑明低謂一聲,強壓下想要叫文安調轉車子回台北去的沖動。畢竟,回去了又能怎麼樣呢?這不是她能夠置喙的事情——起碼現在還不是。更何況姊姊也是很重要的啊。
至少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還遠比範學耕重要得多。
車到桃園國際機場,一陣忙亂;文安在出境室的入口和她道別過後,便剩得她一個人踏上出國的大門了。對苑明而言,頭一次出國的心情是興奮緊張兼而有之的。雖然,飛機起飛的時候,她隱隱間覺得自己的心有一半被割在台北了。
飛機在入夜時分抵達了吉隆坡。經歷了一大堆出境和檢查行李的手續之後,她將自己的大皮箱放到了行李車上,穿過機場擁擠的大廳,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尋找她姊夫康爾祥的身影。
她和康爾祥的目光幾乎是同時間相遇了。後者迸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排開人群向她擠了過來︰「明明!」他高興地喊︰「半年多不見,你愈來愈漂亮了!飛了這麼久,累不累?來來來,玲玲等你等得都不耐煩了!」他抓過苑明的行李車就朝前走。苑明抬眼一瞧,又驚又喜,當即撤下爾群向前跑去。
「姊!」她喊,一頭沖到了苑玲眼前︰「怎麼你也來了?不是應該在家休息的嗎?
你這樣不要緊嗎?」她看著眼前那容光煥發、挺著個大肚子的少婦,一心想給她個大擁抱,卻又不敢,只好抓著姊姊的手搖蚌不停。苑玲笑得眼楮都瞇起來了。
「小表,跟你姊夫一個德性,都當我玻璃做的!」她埋怨道,眼中卻閃著喜悅的光影。她和苑明的相似之處是一目了然的,連身高都非常近似。只除了因為有孕在身,她整個人顯得特別豐潤之外。
「你現在的情況本來就非比尋常嘛!」苑明嘟著嘴說︰「姊夫,都是你不好!你怎麼可以讓她跟來呢?」
爾祥一疊連聲地叫起冤枉來。「你姊姊對我威脅利誘,我不投降又能怎麼樣?現在是兩票對一票耶!」他苦著臉說︰「她說我如果不讓她跟來的話,等到女兒生下來了,罰我一個月不準替她洗澡!」
「兒子!」苑玲抗議。
「女兒啦!」爾祥堅持︰「有個像你這麼漂亮甜蜜的女兒有多好,做什麼生個臭小子?煩也煩死了!」
苑玲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臭小子有什麼不好?我自己不就嫁了個臭小子?如果沒有臭小子,將來你女兒要去嫁誰?」
「她當然是乖乖地在家陪她老爸爸了,誰要她嫁人?」爾祥瞪眼道︰「有哪個臭小子敢動我寶貝女兒的主意,先給我秤秤他自己的斤兩!」
苑玲莫可奈何地翻了翻眼楮。「他現在得的是準爸爸熱,」她告訴苑明︰「等到寶寶吵他一個月以後,看他還說不說這種沒有理性的話?」
苑明抿著嘴兒笑,由得他們十夫妻兩個去拌嘴。苑玲和爾群結婚已經兩年多了,卻還像是在蜜月期間一樣的蜜里調油,好教人艷羨不已。苑明開心地望著高大俊朗的姊夫,心底深切地為姊姊歡喜。
在嘻笑中車子駛離了機場,朝爾祥他們的家開去。房子坐落在市郊的高級住宅區里,是棟相當漂亮的花園洋房。雖說只是暫住,也依然經營得有模有樣。爾祥家從日據時代起就已經很有田產,其後轉而從商,從制鞋業開始發跡,而後采取多角經營,兩代經營下來成果驚人,而今已是國內排名五百以內的大企業了。爾祥是家中長子,是家族企業的當然繼承人,又是目前馬來西亞的總負責人,這排場說什麼也是省不了的。何況在這個地方布置個舒舒服服的新家,對他而言真正是不費吹灰之力。
經過一整天的飛行,苑明其實已經很累了。只是她和姊姊、姊夫久別重逢,一時間真舍不得上床休息,還自和苑玲聊天聊個不休,一直聊到實在支持不住了才上床去睡。
彷佛才剛剛闔上眼楮,便听得外頭人聲嘈雜,忙成一片。苑明唬地跳下床來沖了出去,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倦在客廳沙發上的範玲,正咬著牙關發出壓抑不住的申吟聲。
這一夜人人忙了個人仰馬翻。爾祥十萬火急地將妻子送往醫院,家里的佣人則跑來跑去地將女主人需要的東西送了過去。苑明雖然素來沒有信神拜佛的習慣,那一夜卻在產房外祈禱到天明,所有她記得的神佛名字都給念到了。康爾祥的情況想來只有比她更糟。因為他堅持要在產房里頭陪伴妻子,親身經歷了她所有生產的苦痛。苑明實在無法想象他怎麼受得了這個。姊姊的叫聲常令她情不自禁地哆嗦起來——喔,天啊,她緊閉著雙眼,向天地間無名的力量默默祈求︰請你,讓孩子早些下地吧!不要讓她再受這種苦了!
初產總是艱難的。但是苑玲的情況並不算糟。經過八個小時的陣痛之後,她在上午九點半鐘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女女圭女圭,淨重六磅十一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