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學耕有一輛車——是什麼車她可認不得——就停在他所住的大廈的地下停車場里。他領著她坐進了車子里,問明了她的地址,一言不發地發動了引擎,近乎橫沖直撞地將車開上了路面。還好時間已經相當晚了,路上的車輛不多,否則像他這種開車法,不出車禍恐怕很難。
苑明一路提心吊膽,在無言中默默地感受到一種啃噬她肝腸的委屈和傷痛,使得無以名狀的淚水幾次都已沖上了她的眼楮。如果不是倔強的性子支持著她,那淚水只怕早已破閘而出了。
車子一在路邊停下,苑明的第一個沖動便是推開車門跳將下去,頭也不回地逃回自己房里;然而理智以及教養都不容許她做出如此孩子氣的行為。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轉過臉來面對著學耕,打算好好地說一些場面上的漂亮話,而後鞠躬下台;然而她連一個字都還沒來得及出口,範學耕的手臂已然閃電般伸了過來,一把將她攬入了懷中;在她還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之前,他的頭已經低了下來,灼熱的嘴唇覆上了她。
第四章
她所有屬于女性的熱情都只等著這一吻來將之點燃,而一點燃便如燎原之火,剎那點已燒盡了她所有的矜持和羞怯。
不管怎麼說,第一次約會就接吻,這速度還是來得太快了。然而苑明沒有掙扎。她甚至連想都不曾想過要掙扎。如釋重負的釋然和難以置信的甜美同時間貫穿了她的全身,使得她所有的氣力在剎那間都彷佛流失了個干干淨淨,使得她只能無力地攀住他的肩膀。她曾經有過不少的追求者,也並不乏接吻的經驗,然而範學耕在她身上喚起的反應,是她從來也不知其存在的。彷佛是,她所有屬于女性的熱情都只等著這一吻來將之點燃,而一點燃便如燎原之火,剎那間已燒盡了她所有的矜持和羞怯。在天旋地轉的激情之中,她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他的呼吸愈來愈重,而彼此的自我控制都在急速地流失……
學耕猛然間抬起頭來,掙扎著重新平靜他自己;即使是在路燈微弱的光線底下,她也可以清楚看出他臉頰上泛起的潮紅。而她知道他定然也在自己臉上看到了同樣的反應,以及無可矯飾的驚愕和不信。
「我的天!」他的低語幾乎只是一聲喘息︰「我的天!」
她向後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以便將彼此間的距離拉開。她的腦袋還是昏的,心跳也依然急如擂鼓;她無法說話,因為此刻的她不能信任自己的聲音;她也不敢說話,因為此刻的她無法信任自己的理智。反是學耕先行鎮定了下來,伸出手來輕輕踫了踫她的臉頰。
「對不起,」他的聲音仍然粗啞,但卻是極盡溫柔的︰「我的風度不怎麼好,是不是?一想到你要離開一整個月,我實在是太——」
她潤了潤發干的嘴唇,勉強從喉中擠出了幾句話︰「我原說我今晚不應該和你出來吃晚飯的。」她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個時機實在……」
「別說你後悔了!」他粗暴地打斷了她︰「我自己可是沒有半點後悔的情緒!一個月雖然不短,但我勉強還撐得過去!」
「我……」她暈眩地盯著他看,是什麼地方的柔情從她心靈深處不可抑遏地泛了開來︰「我也許可以想法子提早一點回來——只去三個禮拜?」
他的眼楮亮了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三個禮拜!」他咕咕噥噥︰「好吧,三個禮拜就三個禮拜,總比一個月強!」他捧起了她縴秀的臉蛋,用一種深切的眸光注視著她︰「意思是說,你——其實並不後悔和我出來吃飯了?」
我怎麼可能後悔?早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你對我而言有多麼危險;
會後悔的話,我根本就不會和你出來了。這些話她不曾出口,只是無言地凝視著他。她的眸光表達著信任,暗示了許諾。學耕的眼神變暗了。他再一次對著她低下頭來。
苑明伸出手來,輕輕抵在他胸前,阻止了他進一步的動作。「不,」,她摒息道︰
「不行,範學耕,太快了!我們才剛剛認識而已!我——我需要更多的時間!」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不甘不願地挺直了背脊。「你說得是,」他悶悶地道︰「只是我老覺得自己認識你好久了!相信我,這並不是我平日里處理感情的方式。不知道為了什麼,一踫到你,我所有的自制力就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自己的情況也和他差不了多少!苑明微微地打了一個冷顫,被這種失控的情況給嚇著了。「那麼我——我最好還是下車了。」她往車門移了一移,眼楮卻仍然停留在學耕的臉上︰「你知道嗎,也許分開這一段時間對我們反而來得好些。事情進行得太快了,我實在——」
「有點可怕,是不是?」他慢慢地說,在她的默認里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懂。
雖然我並不認為分開這一段時間真能對我們有什麼好處。我還真恨不得你能去把你的班機取消呢,」見苑明瞪了他一眼,他苦笑了一下。「好,好,我知道,我又在給你加壓力了。三個禮拜就三個禮拜——你一回來就會和我聯絡吧?」
「一定。」她保證道。
他重重地吐了口氣,在駕駛座上坐直了身子,不再看她。「那麼快下車吧,」他警告道︰「省得我改變主意綁架你,讓你去不成馬來西亞!」
她像被火燙到一樣地跳下了車。倒不是說她相信他真會綁架她,而是因為若不如此,她不知道自己會依依不舍地和他磨蹭到什麼時候。而時候已經很晚了……一直到她將公寓的大門關上,才听到學耕的引擎發動的聲音。她慢慢地走上樓去,進入了自己的窩。這層佔地三十余坪的公寓,是爸媽在姊姊苑玲考上大學時買了下來好讓她住的。姊姊結婚以後這公寓就歸她住,名字也換成了她的。幾年下來,已經布置得很有個「家」的樣子了。苑明直接走進浴室去放了一缸熱水,這才開始換上的衣服來。
鏡子里映出她手臂頸間、甚至是胸前和腿上丑惡地散布開來的瘀血,鮮明地標識出她今天所經歷過的驚嚇。她將自己深深的浸入浴白里,長長地吐了口氣。呵,天,這一天里發生了多少事情哪!只不過,在遇到範學耕之後,稍早那丑惡的經歷彷佛已經褪色得十分模糊,十分的無關緊要了。而這溫柔而撫慰的熱水,正盡職地為她洗去吳金泰留在她身上的、最後的記憶。學耕的影子不住從她腦中浮現,使得她無法自抑地微笑起來。
這一晚她出乎意料地睡得十分香甜,早上起床時精神飽滿。梳洗過後她吃了一點早餐,便開始動手收拾自己的行囊。
早上十點,她的門鈴準時地響了起來。
「準備好了沒,明明?」文安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了過來︰「要不快點的話,會趕不上飛機的!」
「早就好了,正等著你哪!」她開了門讓他進來。文安拎起她的行李提到樓下,塞進車子後座里,發動了引擎,這才轉過頭來打量她。
「你的氣色不錯啊,明明,」他精明的眼光審視著她︰「怎麼,和範學耕的約會還愉快嗎?」
愉快?這個形容詞可厚太不貼切了!笑意自她的嘴角牽起,一直擴大到她的眼中。
文安微微地點了點頭。「看來你是很喜歡他了?」他深思地道︰「你一向聰明,對人的判斷應該不會太離譜。範學耕的名聲似乎也一向不錯。不過他會邀你吃飯,倒是很令我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