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嵐的臉色慘白如紙。「難怪他一直沒回來看我!」她低語︰「可是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林大夫嘆了口氣。「考古隊駐扎的地方很荒僻,可以說是遠離文明。沒有道路,沒有郵局,更別說電報和電話了。就連我自己,也是事故發生後兩天,他們想盡辦法找到我,向我查詢他的病歷表的時候才知道的。他那時還在昏迷之中,當然沒有法子要求我通知任何人;事實上,我也不以為他會想通知任何人。這孩子早巳習于單獨承受一切困難和痛苦了。就算把這樁意外告訴他父母,我看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雪嵐長長的、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不管有多擔心伯淵的病情,在她內心深處一角,居然充滿了喜悅之意。他不來看她是有理由的,而他已經回家來了……
林大夫看了看表,說道︰「我得走了。如果今晚他的病情有任何變化,打電話到我家來給我;我明早去醫院以前,會先過來看他。」
雪嵐感激地對著他微笑。「謝謝你,大夫,慢走。」
往後那幾個小時里,伯淵睡得很不安穩。雪嵐一直陪著他。老王在他房里為雪嵐安置了一張床。她只有在下樓吃晚餐的時候離開了半個小時,而楊志浩在這時替了她的班。他知道雪嵐對伯淵的感激,因為她早已和他說過好多次。
「需要我的時候就叫我,學姐,」雪嵐和他換班時,他說︰「別把自己搞得太累。」
雪嵐微笑著點點頭。她和楊志浩已經成了很好的朋友,但是——仲杰對他依然擺出一付遙不可攀的架式。雪嵐甩了甩頭,將仲杰摔出了腦海。她不要想仲杰,現在不要。何況,當她面對著伯淵的時候,仲杰這個人就像在火星上頭一樣的遙遠。
她回房去換上了睡衣,再回到伯淵房里,低下頭來凝視著他。他的臉色很差,雙頰凹陷,眼下有疲憊的黑圈。在這些表相下的魏伯淵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對他有那麼多不能明白的事……雪嵐低喟一聲,伸手將燈光轉暗,然後蜷上了老王為她準備的床。從她第一次進來這個房間,便覺得此地充滿了溫暖和歡迎之意;而今在微光里,這種感覺竟然來得更加鮮明。她屬于這里,雪嵐睡眼惺忪地想著,還來不及去分析自己的感覺,便已沉沉地跌入了夢鄉。
第七章
歉然
遠處有人在痛苦申吟,粗啞而濁重。我是在作夢麼?雪嵐困惑地想,在床上翻了個身,而後猛然坐了起來,跳下床去,沖到伯淵的身邊。
他的眼楮閉得死緊,喉嚨里發出沉悶的申吟。雪嵐伸出手去踫了踫他,發現他的身子冷得像冰,正在不可抑遏地顫抖著。天,雪嵐著慌地想︰怎麼辦?
仿佛是意識到了她的存在,伯淵的眼楮微微睜開了。「雪嵐?」他低語。
「我在這兒。」她溫柔地按了按他的肩膀。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他咕噥著,拉住了她的手。「你好暖。」他昏昏沉沉地道。
他的手指也冷得像冰塊一樣,她憂心地想,探過身去把自己床上的被子也給拉了過來,蓋在他身上。但是沒有用,他仍然抖得像篩糠一樣。雪嵐咬住了下唇,驚覺到他的臉頰向自己的手心貼了過來,仿佛想從她身上吸取一點溫暖,並且——對他所得的那樣感激。
這個動作不明所以的觸動了她。雪嵐只猶豫了一秒鐘就下了決定。她關掉了燈,掀起了他身上的被蓋,滑到他身邊去躺下,再蓋上了被子,而後轉過身去,將自己整個人都貼進了他懷里,八爪章魚一樣的纏住了他。天,他真是冷得可以,抱他人懷的一剎那,她覺得自己的體溫全讓他給吸走了!
伯淵驚得倒抽了一口冶氣︰「雪嵐,你不能—〕
「噓,不要緊的。」她低語︰「這是使你暖過來的唯一辦法。乖乖躺好,不要動!」
他太虛弱了,沒有力量掙扎︰而他也太冷了,沒有辦法抗拒這樣的溫暖。在她的抱持之下,伯淵漸漸地放松了下來。她的體溫慢慢地流入他的胸口,緩緩向其他部份滲了開去。他顫抖的頻率慢慢減少了,也漸漸和緩了。
房里好靜,靜得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聲。逐漸適應了眼前的黑暗之後,雪嵐可以看出書架上那相框的微光,以及他深刻的輪廓。他寬闊的胸膛隨著呼吸作輕微的起伏。雪嵐生平不曾與任何一個男子這般親密地躺在一起過,而她也從不曾如此敏銳地感覺到兩性的不同。他是如此的高大,如此的狀碩,而她自己是嬌小而縴柔的……
也不知是因為他和她有著同樣的想法,抑或是他猜出了她的心思,伯淵在黑暗中伸過一只手來環住了她,將她摟得更緊。他溫熱的呼吸吹在她耳際,惹得她全身血行加速。她應該覺得害羞甚至是害怕的,這樣的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但她並不覺得害怕,她甚至也不覺得害羞,好像被伯淵這樣摟著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而後伯淵移過臉來。他的嘴唇找到了她的。
難以置信的甜美貫穿了她,淹沒了她。雪嵐從不知道一個吻可以喚起這樣強烈的感覺,也從不知自己體內存在著這樣的反應。雪嵐暈旋地抓緊了他的肩膀,本能地回吻他。在這一霎那間,她把什麼都忘了。她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在這里做些什麼,以及他們為什麼而吻,或為什麼下該吻……時間失去了意義,問題失去了答案。
而後伯淵終于放開了她。他的呼吸不穩,他的聲音濁重︰「天,雪嵐,你真美——如此甜美,如此溫暖,如此柔軟……」他的聲音漸漸低啞,顯然方才的激動耗盡了他僅有的體力。他把頭靠在雪嵐肩上,慢慢地調均自己的呼吸。而她本能地抬起手來,輕柔地順著他濃密的頭發。那靠在她身上的軀體漸漸放松了下來,而他的呼吸漸緩漸沈。雪嵐知道他睡著了。但她此刻如果移動,只怕不可避免地要驚醒他吧?她遲疑了片刻,終于決定留在原地不動。反正我一向起得很早,我可以明天一早就溜出這個房間,沒有人會知道的……她對自己說著,將自己埋入了枕頭里。伯淵的身子還緊挨著她,他的頭重甸甸地靠在她的肩上……她不知為了什麼覺得異常幸福,含著微笑睡著了。
那激烈的震動是突如其來的。前一刻鐘她還沉浸在無夢的睡眠里,下一刻卻已經被人用猛烈的搖晃來震醒。雪嵐震驚地睜開眼楮,立刻看進了一雙狂怒的眸子。她本能地想要掙扎,但那雙抓牢她的手紋風不動。「伯淵?」她驚嚇地道︰「怎麼了?」
「你躺在我床上作什麼?」他咬牙切齒地道。
還未完全清醒的雪嵐呆呆地道︰「溫暖你呀!」
「雪嵐——」他的聲音簡直是暴怒。
昨夜里看來那麼自然、那麼必然的事,在他憤怒的臉色之中看來,突然都變得完全不對了。雪嵐忽然間覺得好羞,粉臉一霎間漲得通紅。「你昨晚把我給吵醒了,」她試著解釋︰「你凍得要死,我嚇壞了,所以……」
「我不是問那些!我問的是後來的事!」他吼︰「你一向有這種習慣嗎?是不是在仲杰身上訓練有素了?」
雪嵐臉上的血色一剎那間全然溜走。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說話?他怎麼可以這樣侮辱她?「你——你——〕她氣得說下出話來︰「你憑什麼問我這種問題?我和仲杰之間的事與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