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追求者啊?」平浩問得仿佛漫不經心。
「什麼追求者?豬八戒!都是小扮啦,」以潔一句話沖口而出,說出口了才開始後悔︰不該把小扮扯進來的。她兩個哥哥之間的問題可是已經夠多了!
「小心一點,小潔,」一抹烏雲籠上了平浩的眼︰「雜七雜八的場合少去為是。」
「我知道,大哥,」以潔淡淡地笑著打斷了他︰「你也知道的嘛,商場酬酢,什麼樣的人踫不到?」
平浩沉沉地皺著雙眉,沒再說話。以潔的心情莫名其妙地變得更低落了,一直到晚餐時還是如此。而,仿佛是大家有志一同似的,玉翡和她一樣沉默。何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忍不住地問︰
「怎麼搞的大家都這樣安靜?菜不好吃嗎?」
「何媽做的菜怎麼會不好吃呢?」玉翡露出了一點微笑,但那笑容很快便消失了。
「事實是……我在擔心陸先生。」她輕輕地說,抬起頭來瞧了樓上一眼︰「他這幾天情況很不穩定,我覺得……」
客廳門砰然一聲大響,守謙像旋風一樣地卷了進來,還在門口就大聲嚷嚷︰「小潔,唱KTV去,要不要?要就快去準備,跟人家約好了七點半的!」
沒等以潔回答,平浩已經神色陰暗地開了口。
「跟什麼人約的?」
「橫豎你又不認得,問來干嘛?我邀的是小潔,又不是你!」
「只要是和小潔有關的事,我就不能不管!」平浩眼楮里隱隱地閃著一簇火焰︰「成天拖著小潔上一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去,你想都沒想過會給她惹來什麼樣的麻煩?一群牛鬼蛇——」
「喲,喲,喲!」守謙往外噴了一口煙︰「又來扮演大哥了?小潔已經不是三歲女圭女圭啦,還要你來這樣管東管西呀?當心適得其反哪,大哥,你扮演救世主還沒扮過癮呀?」
平浩眼角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我只做我認為自己應該要做的事!」他咬著牙說︰「守謙,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做事情有點打算成不成?」
「喝,還打算呢!」守謙發出一聲沒有笑意的大笑︰「我一直是很有打算的!如果不是大哥你打亂了我所有的打算的話!」他的聲音越提越高︰「你要把我的人生擾亂到什麼程度才肯干休?現在連我帶小潔去唱個歌你也要管了?沒關系,你現在盡避張牙舞爪好啦,咱們——」
「小扮,小扮,」眼見這爭執越吵越凶,以潔連續好幾次提高聲音,才終于插了進來︰「你不是跟人家約了七點半的嗎?再不走要遲到了!」
「還唱歌呢!」守謙死命將煙蒂按熄在碟子里︰「你別攔我,我今天——」
「噯呀,你不是專程回來邀我的嗎?怎麼人家說好你又不去了?」以潔死命拉著他就往外走︰「走啦走啦,大哥只是關心我,他其實也知道我自己是有分寸的。走呀!再不走真要遲到了!」她連推帶拉地將守謙拖出了大門,回過頭來給了平浩一個「別再說了」的眼神。
一直到車聲隆隆地駛出了大門,餐廳里仍然一片寂靜。玉翡悄沒聲息地站起身來,上樓去看她的病人;平浩則無聲地吐了口長氣,整個肩膀都垮了下來。他是不是又——保護欲發展過度了?他明明知道小潔和家琪是完全不同的呵,可是事情一牽扯到守謙就教他忍耐不住。救世主……苦澀的回憶沖刷著他的心田,使他痛苦地將頭埋入自己的掌心。
而後有一只溫厚的手搭上了他的肩頭。平浩抬起頭來一看,看見的是何媽慈祥而撫慰的眼楮。
「你喜歡上小潔了,是不是?」
第七章
平浩的身子劇烈地震動了一下。
「何媽,怎麼連你也染上作媒這種嗜好了?」他不自在地說︰「我一直把小潔當妹妹。」
「以前也許是的。」何媽蹙著眉頭說︰「可是最近這幾個月,我怎麼看就怎麼不對勁!你一面躲著小潔,一面又這樣保護她……我可是從小看著你們長大的,你以為這種事瞞得了我嗎?」
平浩更不自在了。
「何媽,」他煩躁地說,從餐廳踱到了客廳去︰「這種事跟你沒關系的,你就別管了成不成?」
「我怎麼能夠不管呢?我再不管就沒有別人會管了!」何媽固執地跟在他身後︰「你要說我老太婆多管閑事也行。但我實在擔心你和小潔。你這些日子來故意躲她,你想她會不知道?她心里一定不好過的。不要說她,你自己也不好過啊!」
「不要再說了好嗎?」平浩煩亂地說,轉過身子就要朝樓上走,卻被何媽一把拉住了。這一進一還之間,兩個人都沒注意到︰樓梯上那雙修長的小腿很快地往上退回了好幾層。
「不說我難過啊!」何媽絮絮叨叨︰「你就讓我這一次,行不行?好歹听听我要講些什麼。我說平浩,你既然喜歡她,又為什麼不跟她表示,反而要躲她呢?你都已經結過一次婚了,難道臉皮還會這麼薄嗎?就算是在我做女孩子的時候,那些看了女孩子一眼就會臉紅的男生,也還是會想辦法——」
「何媽!」平浩啞著聲音截斷了她。但使她住口的並不是他低沉的聲音,而是他眼眸中痛苦的神色︰「別再說了,你不明白的。」
「就是不明白才要問啊!」歐巴桑忍不住地說︰「你該不會以為自己結過一次婚了小潔就會嫌棄你?沒有那種事!小潔才不會——」
「不,這跟小潔沒有關系!」平浩激烈地道︰「問題在我!在我!你看不出來嗎,我根本不可能給小潔任何幸福的!像我這樣的人——」
「你這樣的人有什麼不好?」何媽不滿地打斷了他︰「事實上,在我看來是太好了!有任何女人能夠嫁給你,那才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哩!」她越說越激動。平浩苦笑著將眼光調向客廳里的假山流泉之上,一種深入骨髓的痛楚浮上了他眉眼之間。
「家琪顯然並不這樣想。」他的聲音很低沉︰「我以為我是在照顧她,結果是在束縛她;以為是在保護她,結果是在悶殺她。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錯,但是——但是既然我們的婚姻使她痛苦到必須以死來解月兌,那就一定是我做錯了什麼!這樣的我——」
「你才沒有做錯什麼!」何媽激動地叫︰「是那個孩子自己沒有福氣,不曉得惜福!你替她做了那麼多,替她犧牲了那麼多,」
平浩空茫地笑了,而那笑容有效地讓何媽住了口。
「替她做了那麼多,替她犧牲了那麼多?」他苦笑著說;與其說是在對何媽解釋什麼,不如說他這話是說給自己听的︰
「問題的癥結也許就在這里。我們自以為是的貢獻和犧牲,究竟有多少是真以對方為中心而出發的呢?也許所有的奉獻其實都只是假相,真正的目的只在于滿足自我。而我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麼地方錯了……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麼地方錯了!你知道嗎,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我的生命里有那麼大的一個缺陷,造成了那麼不堪的悲劇,而我竟然——沒有辦法知道那個缺陷在那里!」
說到這個地方,他直直地看入了何媽的眼眸︰
「像我這樣的人能給任何女子帶來幸福嗎?更別說是一個我那麼珍愛的女子了!」
「怎、怎、怎麼?」何媽張口結舌︰「平浩,你不要把事情搞得那麼復雜,你知道我只有小學畢業,頭腦跟你們沒有得比。反正家琪的死絕對不是你的錯,只不過是意外而已。事情過去就算了,你還是跟小潔相親相愛比較重要,不然大家看了都很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