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吠舍,有什麼資格管閑事?」
「你只不過是一個吠舍,永遠只能當婆羅門和剎帝利的狗。」
「開玩笑,一個吠舍還想當兵?你有什麼資格為國而戰,你配得上這種榮譽嗎?」
「對,你捉到的盜賊的確值得交換很多黃金,可你不過是一個吠舍,有什麼資格和官員講價格?我給你幾個錢幣,已經是至大的仁慈了。」
「一個吠舍,你有什麼權利……」
「一個吠舍……」
鎊式各樣的聲音、各式各樣的嘲諷和輕視,似乎永遠不會停止,而他,這雄獅般的身軀卻依然屹立在競技場內。
沒有听到父親擔憂的呼喚、沒有去看將軍嘆息的眼神,他只是緊緊盯著摩耶公主。
我美麗的公主,即使我是一個吠舍,我的心靈和血液也是紅色的。梵天為證,看到你的時候,愛神的箭刺穿了我的心。我的真誠如這遍灑大地的陽光,我願將我的一切,奉獻于你的腳下。你可明白……
他無力訴說任何心中的吶喊,只是靜靜地望著她。然後,他清楚地听到,在所有的人潮吶喊里,那美麗如音樂的聲音︰「我是天生的剎帝利,怎能嫁給一個吠舍?」
摩耶公主的聲音,優美如天界的琴聲,摩耶公主的眼楮,美麗如滿天的星子,摩耶公主的回答,遵奉了梵天所訂立的至高法則。
斑貴的剎帝利,怎麼可能嫁給一個吠舍?
這是最理所當然,最合情合理的回答,幾乎沒有任何人感到意外,甚至是摩羅訶自己。只是,在听到這完全意料中的回答之後,他那似乎可以撐起大地的身影,忽然間讓人感到了無與倫比的孤寂。但這一切,摩耶卻沒有看出來。
她只是感到憤怒,那個人像神般勇敢,像諸天般偉岸,她為他心跳加快,她為他又羞又怕,她為他開始期待完美的婚禮,而他,竟然只是一個吠舍!她的感情受到如此欺騙,她的尊嚴遭到這樣的踐踏,她必會因為他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幾乎是帶著憤怒,她大聲說出了必然會由她宣布的決心,感到痛快的同時,听到身旁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
摩耶回頭,低聲勸︰「婆娑,別為我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未來的祭司沉靜地望著自覺受辱的公主,默默無言,卻把眼神靜靜地重又移到遭遇無情拒絕的吠舍身上。
第2章(2)
在公主發出宣言之後,四周的貴族、士兵和平民,都發出一陣陣歡呼,為公主無比正確的選擇而叫好。
「看吧,發瘋的吠舍,這就是你應得的。」
「滾吧,低賤的人,竟想采摘最聖潔的花朵!」
摩羅訶仍然站在原地沒有動,盡避連他的嘴唇都白得不見血色,盡避他的雙拳已經青筋迸起,可是,他的腰依然挺得筆直,頭仍然高高昂著。
他有無雙的勇武,卻必須無助地承受這一切無形的刀和劍。
婆娑悄悄皺起眉頭,那麼燦爛的陽光下,這個比陽光更耀眼的人,竟給人一片灰暗的感覺。
就在她微微張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一個洪亮的聲音壓過了全場的嘈雜。
「夠了,受梵天所呵護的人,受伽利女神所守護的人,要這樣侮辱一位勇者,讓一位戰士悲嘆嗎?如同江河從高山發源,最驕傲的將領也可同貧寒之人作戰,是高貴的行為把戰士彰顯,我們何必非要追究他的出身來源?即使他不能成為公主的丈夫,也無損他的勇敢和強大,難道你們能因此抹殺他射殺怪鳥的偉大功勛嗎?」
是高貴而仁慈的可達乾將軍發出雷霆般的怒吼,人們畏懼將軍的威嚴,不再敢大聲叫囂,卻還有不少人,用低低的聲音,在不斷發出異議。
婆娑微笑著走向前,對著國王深深施禮,「尊貴的陛下,請原諒這勇士的莽撞,公主的美麗,就連諸天眾神都會動心,就連苦修的仙人,也會為她放棄修行,何況只是一名吠舍?面對公主的容貌,誰能不從內心深處感覺深刻的愛意,怎還會有理智去思考吠舍和剎帝利的區別?如果高天的神靈,悄悄在這時撥開雲層,也會因為公主的美貌,而降下人間,在這競技場上,展現身姿,以求成為您的女婿。所以,他的行為雖然無禮,卻可以讓所有人明白,我們的公主多麼出眾,讓千萬年的詩歌都傳頌,今天競技場上的故事。」
她的聲音輕柔,話語得體,比威嚴的將軍,更能撲滅眾人的怒火和不平。
是啊,他們擁有如此美麗的公主,傾倒了無數君主與王子,就算是高高的諸天,甚至是低賤的首陀羅,也會因為公主的美麗而忘記一切的。這是他們最大的驕傲,又何必因此生氣。
柄王點著頭微笑,感激這個聰明的姑娘,輕易地把僵局化解。
「來自遠方的人,你雖然不能成為剎帝利的女婿,但你的勇敢和功績是不會有人遺忘的,我送你黃金和大象,給你豐厚的酬勞,絕不至叫你的辛勞白費。」
摩羅訶蒼白著臉,對國王施禮,動作標準而完美,「尊敬的陛下,我來到競技場是想以我的真誠和力量,贏得公主賜與的榮耀,但我的愚蠢卻傷害了公主與陛下的尊嚴。感謝陛下沒有降罪,所以,我更加不能領受陛下的賞賜。」
他說完話,直起身,回過頭,一手扶起自己年邁的父親,一手牽著自己的馬,頭也不回地往競技場外走去。
這樣的無禮,讓國王臉上的笑容僵住。
衛兵們拿起武器,一時不知道應不應該阻攔他。
可達乾將軍大聲說︰「讓他去吧,不要玷污偉大國王的寬容美德。」
衛兵們讓開兩旁,而民眾們也冷漠地給他讓出一條道路,只是所有的眼神里,都帶著冷漠的嘲笑。
居然有一個吠舍,自不量力,想要向公主求婚。
居然有這瘋狂的家伙。
就算是濕婆神的滅世烈火,忽然從高空降下,把他化為灰燼,也不會讓人感到奇怪。
在這可怕的難堪中,摩羅訶依然沒有低頭,仍舊努力地挺直了腰。沒有人看出他有一絲顫抖,一點驚惶。
只有老人感覺到兒子扶住自己的手,在悄悄地顫抖。
「摩羅訶,你上馬先走吧,別讓他們這樣看你。」老人的聲音也有一絲顫抖。
摩羅訶微笑,對著自己的父親,努力微笑,「父親,我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要逃走?」心里鈍鈍地痛了起來,二十多年的生命,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只除了,他生為一個吠舍。
「孩子,你剛才不應該叫住我,你應當接受,將軍的善意。」
摩羅訶目不斜視地望著遠方,淡淡地回答︰「父親,愛神的力量,並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可以讓我明知會受到羞辱,仍然不顧一切地闖進競技場,卻還不足以讓我出賣我自己。父親,我是你的兒子,即使我只是一個吠舍。」
案與子的對話,聲音都不大,而且人也已經越走越遠。高貴的剎帝利與婆羅門都已經沒有意思再把注意力放在一個小小的吠舍身上。
隨著國王的命令,人們迅速打掃有些混亂的競技場,開始為必要繼續下去,直到公主的丈夫被選出才停止的戰斗做準備。
摩耶也在瓖滿寶石的椅子上坐了下去,努力平復她憤怒的情緒。
斌族們紛紛上前,想尋找更好的位置,等待新的比武。
只有婆娑悄無聲息地退後,卻看見一個理應站在競技場最中心的人,也在默默後退。
她盡量不引人注目地靠近他,然後低聲說︰「高貴的將軍閣下,為什麼你不像其他的君主和王子們,在競技場中心,活動身體,準備新的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