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拼命咬牙勸慰自己。
沈逸飛,沈逸飛,鎮定鎮定,不要中計,你沒有死在槍下炮下刀下棍下,要是被這麼個女人氣死了,簡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話。
「洗完了,喝杯香檳,剛叫人特意給你送上來的。」嬌慵的語氣,溫柔的笑容,一點點若有若無的關心,足以把人所有的火氣輕輕消解。
本來怒火滿腔的沈逸飛,被溫情這與方才態度完全不同的語氣說得滿月復火氣半點兒也發作不得,甚至覺得自己的氣惱太沒有風度、太過小氣。
輕輕地端起放在小幾上的高腳酒杯,輕啜了一口,溫情也同時向他舉了舉自己手上的杯子,遙示敬意,只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自有種說不出的風情,叫人連心都柔了,哪里還能再對她生氣。
沈逸飛心中一片柔和,卻也暗生敬意,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女人的厲害。這樣清楚地明白別人忍耐的底限,一旦惹起別人的怒氣,就立刻搶在怒火沒有發作之前,改變態度撲滅火頭。她懂得這樣自如地運用她天生的美麗武器,輕易地把人的情緒掌握在手中,這個女人,剛才他是輕視她了。
或許,她並沒有自己想的這麼簡單清純,或許她根本就不是什麼……
腦子飛轉,分析眼前的一切,但他外面表現出來的一舉一動,卻依然是充滿了風度,「謝謝關心!」
溫情笑著說︰「今晚雖然不夠浪漫,我們在一起聊聊天,也一樣可以很開心。」
沈逸飛不甘示弱,更不肯有失風度,笑著走上前,還是看似隨意地坐在床邊。
溫情已看出他確實是個有風度的男人,不會有什麼過分的舉動,有恃無恐,也不再躲開,笑著斜拉起一角被子半蓋在身上,開口問︰「我看你真是個很不錯的男人,為什麼要做這一行呢?」
沈逸飛長嘆一聲,無限感傷,「說來話長啊。我雖然生來就英俊不凡瀟灑出眾、能文能武、多才多藝、心地高尚、愛國愛家、孝順父母、友愛兄弟,說有多完美就有多完美。可惜老天總是嫉妒英才,偏偏要我父親當酒鬼,母親又吸毒,弟弟妹妹全都未成年,還有一個可憐柔弱的女朋友,居然得了白血病,無奈何,我只好賣身入火坑,犧牲我一個,幸福所有人。」
他哀聲嘆氣地用手模著心口,一副慘絕人寰的樣子,真是聞者傷心,听者落淚。
溫情卻一點兒也不配合,笑得前仰後合,手里的香檳灑了沈逸飛一身,「這是什麼爛劇情,虧你有臉說出來。」
沈逸飛一臉無辜地說︰「所有的經典愛情故事里騙人眼淚的情節都是這麼編的,有情有義的顧客最愛听自己的服務員說這樣的故事,然後同情心起,慷慨解囊;接著由憐生愛,由敬生情;從此助人月兌離污泥,飛上枝頭,其間當然也少不了和各方面反對力量作艱苦斗爭的精彩好戲了。」
溫情悶笑著說︰「我還以為在看六七十年代的長篇老劇呢。」
沈逸飛雖勉強想裝得一本正經,最終也忍不住失笑,「好好好,你不喜歡听浪漫淒美的說法,那就改實際的。很簡單,我想過較好的生活卻又不想太過辛勞費力,恰好我的天賦不錯,不利用白不利用,即利人也利己,大家都愉快,沒有什麼不好的,對嗎?」
優雅的笑容,平淡的語氣,現代人看透了現實的冷酷和對金錢的崇拜,也因他的優雅而平淡,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猥瑣和丑陋。
溫情微微動容,看著他輕柔地問︰「你快樂嗎?」
真是子夜片里的無聊對白,站在岸上的某某人想拉陷入罪惡深淵的可憐人月兌身。沈逸飛心中暗笑,臉上也是笑得隨意而灑月兌,「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
溫情笑看著他,悠然地說︰「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魚之深意也?」
沈逸飛輕輕地再喝一口酒,「這酒不錯!」隨後又渾若無事地問︰「魚的深意在哪里?」
溫情的眼神溫柔一片,語氣也是溫柔無限,但她說的話卻十分凌厲︰「以你的人才,做這一行,應該另有所圖,別有用意。」
沈逸飛杯中的酒不見一絲波動,眼神也沒有絲毫變化,依然是帶著笑意頗有興致地看著溫情,但心中敵意暗萌,早轉過七八個念頭了。
這女人到底是誰?
她有什麼用心?
我的身份泄漏了嗎?
今夜的一切都是陷阱,她要試探我?
怎麼應答?
裝糊涂?
立刻逼問她?
還是……
溫情眉眼靈動地笑了起來︰「怎麼,我猜中了,不敢答了?」
沈逸飛輕輕嘆息,這般巧笑倩兮,輕柔柔說著最凌厲逼人的話,以溫柔的表面在無形中掌控大局,這麼美麗聰慧的女人,就算他身為特種警務人員,有許多種便宜行事的方便,又怎舍得辣手催花。
「要玩猜謎游戲嗎?好啊,我來猜猜你怎麼樣?」沈逸飛深遂的眼楮,帶著莫名的情緒打量著含笑半躺在床上的溫情。
「好啊,猜中了有獎。」
「你很有錢。」
溫情失笑,「這麼明顯的事,也算嗎?」
「聰明,優秀,有能力,喜歡掌握大局,喜歡尋找別人的短處在不經意間控制人;而且做得漂漂亮亮溫溫柔柔,就算是吃了虧的人,也對你發作不出來。你是一個極成功的人,但骨子里卻對成功有著另一種厭倦,你渴望刺激、渴望改變、渴望有全新的東西出現,但當這些來到時,你卻忐忑保守地不敢跨出那一步。」沈逸飛一口氣說完,仰頭把杯中酒也一口飲盡。
溫情明眸閃亮,一直靜靜地看著他,听著他說話,眼中異彩連閃,等他說完,居然也和他一同舉杯,同樣一口喝完,隨手一扔,杯子在地上碎裂,聲音清脆好听,「很好的觀察力和推理能力,可惜,做特種服務員太屈才了。」溫情的眼楮雖然一刻也沒有離開沈逸飛的臉,但卻不能從他臉上看到絲毫波動,找不到任何情緒變化。這樣的對手的確難對付,但也的確有趣且難得。
「我喜歡刺激,我想要有些變化來改變平淡的生活,不過我從不害怕變化,也從不畏縮退避,但並不是所有的刺激所有的變化我都能欣然接受,我仍然有我自己的原則和底線,有些變化,再怎麼刺激也不為我所接受,比如犯罪、比如吸毒、比如……」
「比如在異國他鄉寂寞時,找一個高大英俊的伴侶,度過一個異常浪漫的夜晚。」沈逸飛微笑著接口。
溫情哈哈大笑,「你真是個知情識趣的好人兒,今晚有你在,絕對不至于寂寞無聊。」
沈逸飛聳聳肩,這樣隨意的動作由他做來,居然也無限瀟灑,「我是最好的服務員,永遠願意為客戶提供足以讓他們滿意的服務。」
溫情失笑,「好了好了,不要惱怒,先生怎能和小姐慪氣,太失風度。我承認,今晚的堅持,絕對是我自己的損失。」她這樣輕輕地一笑,柔柔地一說,沈逸飛就算全身上下都還在作痛,就算心里還有一大堆的不平之氣,也自然地隨著她的笑語柔聲,消失得一干二淨。
沈逸飛有些無奈卻有著更多欣賞地嘆息了一聲,抖擻起精神,陪著溫情說說笑笑,講中國、講日本、講古往今來、講中外趣事,盡力做好解人寂寞、慰人孤單的好服務員。
而溫情開始還說說笑笑應幾聲,後來答話越來越少。
沈逸飛定楮一看,這個奇怪的美女,不知何時竟已沉沉地睡去。
罷才那一番糾纏廝鬧的確太過辛苦了點兒,她事後還要提起精神與自己說笑斗智,一旦確定自己不會再侵犯她,自然就心神放松,漸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