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傅夫人進香,閑人閃避。」
呼喝聲由遠而近,驚得金光寺前哄然大亂,寺外的攤販們飛快收拾走避;來往民眾慌得直往路邊躲;金光寺內的僧人,也急急陪笑,請眾香客暫避。
「傅夫人,哪個傅夫人?」
沒見過如此陣仗的香客,不免低聲詢問起來。
「還用問嗎?這樣的陣仗氣派,天下還有第二個嗎?自然是當朝宰相,國舅爺傅中堂的夫人。傅中堂既是皇親國戚,又是國家重臣,權傾一時,所到之處,誰敢不避?」
正說話間,遠處的儀仗隊已逐漸接近,前頭的十幾人,急驅快馬呼喝眾人回避;後頭幾十人,護擁著一頂翠蓋朱纓大轎。大轎前更有一匹白馬,神駿無比。馬上坐一華服錦袍的少年,英武非凡,遠遠望去,令人恍疑是神仙人物。轎旁跟著一群雜役丫頭,有捧香的、有執拂的,甚至連四時鮮果、金銀玉玩,都捧在手上,隨轎而行。
這一片錦織香煙,浩浩蕩蕩而來,早把路旁的人給看直了眼,頓時只聞一片驚嘆之聲,幾匹開路的馬已馳近廟門,大多數人都已遠遠地避開,唯獨廟門前有一個小女孩倒在地上,不曾起來,正好阻住去路。
馬上家奴罵了一聲︰「哪來的小丫頭,快起來,別攔著夫人的路。」
小女孩慌得想要起來,但才一站起,卻又跌倒。
宰相家的家奴,見著地方官員都仍趾高氣揚的,因此這會兒哪還有耐心等小女孩自己站起來?又看她衣飾平常,想是普通百姓人家,想也不想,一鞭子便虛打了下去,「快閃開,耽誤了我家夫人,你擔待得起嗎?」
雖說只是虛打一鞭,但女孩已嚇得尖叫出聲。
後方那白馬公子遠遠一望,皺了眉頭,急驅快馬趕了過來。
前方的家奴看不到後頭的動靜,見這女孩不听話,愈發不耐煩,揚鞭又想嚇她一嚇。
這時,忽然听到一個稚女敕的聲音大叫︰「壞人,住手!」
家奴微微一愣,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沖了過來,張開雙手攔在這女孩身前。仔細一看,是個一身綾羅、佩玉戴金,清秀可愛的小女孩。
豪門家奴向來是眼光伶俐的,立刻看出這女孩不是普通百姓的女兒,一時間手上的鞭子停在半空,打不下來了。
那跌在地上的小女孩已驚得連叫︰「小姐!」一邊叫,一邊手忙腳亂地掙扎著站起來。
錦衣女孩望著兩個坐在馬上的大男人,毫無懼色,小小的臉上滿是憤怒,大聲叫︰「你們是哪里的壞人不許欺負韻柔。」
兩個家奴都皺了眉頭,雖說看這女子出身並不低賤,但他們權相之府,根本不在乎普通的富戶薄宦。
雖然不便一鞭子打下來,卻也毫不客氣地下了馬,伸出手,就要抓住兩個女孩拖走,以免攔路。
「閃開,不許胡來!」一聲低喝,令兩個家奴同時收手,並彎著腰退往兩旁,露出他們身後高踞在馬上的白袍少年。
崔詠荷看著那高坐在馬上的少年,年僅十二歲的她,忽然知道了,為什麼說書人說起那些少年英雄,都用劍眉星目來形容,原來真正的劍眉星目是如此漂亮好看,不似人間所有。
他在馬上彎腰,對她微微一笑,「你是哪來的小泵娘,這樣大的膽子。」
當他彎腰微笑時,遠處的陽光仿佛在他身後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崔詠荷睜大了眼楮,一時覺得這樣威武漂亮的人,就是真正的天神。
十八歲的福康安,身為天之驕子,見過無數珍寶。美女。新奇趣事,但見到這樣大膽的女孩,也不免行些驚奇。
這個小女孩,應該是不曾受人喝斥過的小姐才對,像現在踫上這般事情,她的臉雖已嚇窿了,卻仍然張開手臂,攔阻在別人身前,顫抖的雙腿也沒有後退一步。
埃康安饒富興味地微微一笑,在馬上彎下腰間︰「你是哪來的小泵娘,這麼大膽。」
崔詠荷從小小的鼻子里哼出一聲,「你們是壞人,欺負韻柔,我才不理你。」
這時,她身後的女孩悄悄地拉了拉她,「小姐。」
「韻柔,不要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崔詠荷努力擋住身後縴柔的身體,雙眼惡狠狠地看著福康安,好像他是一只惡狠,隨時會撲上來咬人似的。
埃康安啼笑皆非,看看崔詠荷,再看看她身後的韻柔,眼神微動,「你是小姐,卻為一個丫頭攔在兩匹馬前?」
崔詠荷小臉一板,氣呼呼說︰「你胡說,韻柔是我乳娘的女兒,是我的姐姐,她才不是丫頭呢,你不許欺負她!」
埃康安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又凶又大膽的小丫頭,「我就是要欺負她,你能拿我怎樣呢?」
「你……」崔詠荷伸手指著福康安,一時想不出什麼辦法可以降伏這個長得好看的壞人。
被崔詠荷攔在身後的韻柔卻站上前,有模有樣地對福康安斂衽為禮,「公子,我家老爺是待讀學士,今日夫人帶著小姐來參佛,方才夫人在廟內上香,我與小姐出來玩耍,我不小心跌倒,小姐為我著急,請公子不要生氣。」
埃康安略顯驚奇地望向韻柔,聰明伶俐的丫頭他府中也有不少,但這麼小的年紀就這樣聰慧,說起話來禮儀周到,真是難得。
而他身後那兩個家奴卻不以為然。朝中的一品官對他們家公子也一向是客客氣氣的,區區的侍讀學士算得了什麼?
其中一個家奴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什麼侍讀學士,不過是為了安慰漢人中的讀書人而給的虛餃,還有膽子在我家公子面前賣弄。我家公子是天子外佷,瓖黃旗旗主傅中堂的謫子,你們還不閃開!」
崔詠荷一听這家奴辱及父親,立即發起怒來。
「我爹崔名亭是名門之子,從小就教我,崔氏一族,百代書香,出的都是有骨氣的讀書人。我爹爹在毓慶宮教書,連皇帝的兒子也要受他教導,不听話,他都要打板子。」
「啊,原來你爹就是毓慶宮的崔……」福康安恍然大悟,剛想叫出「崔名亭」三字,看那小女孩雙眼圓瞠,一副隨時準備撲上來拼命的模樣,忙又改口︰「原來你爹是崔老師。」
由于福康安深受乾隆皇帝的喜愛,自幼被接人宮中,在毓慶宮和皇族公子們一起讀書。這是外臣從不曾有過的殊榮。
毓慶宮的老師們,大多是博學鴻儒,當朝名臣。而負責協助他們教導皇子的學士們,只能幫著找找書、抄抄文,固此皇子們也不會記得他們誰是誰。
若不是崔詠荷自己講出來,福康安也絕不會記得一個叫崔名亭的侍讀學仁,曾在毓慶宮協助教導皇族子弟。
只是看崔詠荷無比堅定的眼神,就知道她父親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崇高。
若真打破這女孩心中完美的父親印象,實在頗為殘忍。于是,他微笑著說出「崔老師」三個字。
崔詠荷听他管爹爹叫老師,立刻得意起來,「原來你也是爹爹的學生,我回去告訴爹爹,讓他打你手心,還罰你抄書,還要……」
「詠荷,詠荷!」
崔詠荷急忙回身,對著一邊呼喚,一邊領著兩個丫頭往廟門外走來的華服婦人高喊︰「娘,我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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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夫人帶女兒來上香,上過香後,到了廂房休息,任由女兒出去游玩,直到听僧人來報,說是傅夫人來進香,自己的愛女竟在廟門前沖撞了福康安,嚇得魂飛魄散,立刻跌跌撞撞地沖出來,連官家風範都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