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呼喚聲如此急迫、如此揪心,叫她舍不下、放不開,所以盡一切力量睜開眼楮,听著耳邊驚喜的叫聲,努力在一大片迷一忙光影中,尋找他的身影。
然後,模糊的影像漸漸清晰,那偉岸的男子,這一刻,像小孩一樣,跪在她的床前,握著她的右手,緊緊地不肯放開。
那英俊的臉,憔悴的教人心驚,總帶著無邊威懾力的眼楮,此刻只有一片驚喜至極的光芒。
崔芷兒皺了皺眉頭。
慕容烈喜極、驚極,慌慌張張地問︰「怎麼了,哪里痛了?」
崔芷兒靜靜地望著他。
這個總是執掌一切的男子、這個總將她耍得團團轉的男子,原來也會這樣驚慌失措、這樣笨笨拙拙。
她輕輕舉起左手,撫在慕容烈的臉上,皺著眉頭說︰「你瘦了!」
慕容烈想笑,張張嘴,驚喜的淚滑了下來。
崔芷兒輕輕伸手,手指踫到了溫熱的淚珠。
「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動不動就哭?你的手下看到你這樣沒用,定然看不起你這當家了。」
慕容烈不在乎自己丟盡了英雄的臉,只要崔芷兒可以醒來,他不介意哭得像個孩子。
「芷兒,你覺得如何?東方世家的所有人,一定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崔芷兒神色一震,想起在東方影手中所經歷的事,忽然坐起,卻又痛得全身無力地往下倒。
慕容烈忙伸手扶住她。「芷兒,你要做什麼?」
崔芷兒抓著他的手,惶然道︰「怎麼辦?我和東方影已經交手好幾次了。都怪我,事先沒有猜出他的用意,只怕他已看出慕容劍法的不少玄虛,他要是找到你劍法中的弱點,那到了論劍之時……」
慕容烈心中揪痛。「你怎麼這樣傻?你就算一直和他打下去,讓他看出慕容劍法的每一招式,又有什麼關系?
你就不信我能救你出來嗎?你這樣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讓人如此傷害你的身子,你不知道我會為你傷心嗎?
你心里對我就如此沒有信心?以為別人看透了一套劍法,我就會輸了嗎?為什麼若肯隨便把劍法傳授給你?為什麼我也在事後助你的劍道修為更上層樓?我們慕容世家的人,何嘗真把一套劍法看得比人命重要了。
我們不怕劍法中的缺失被人找出來,有缺點,才可以改正缺點;有不足,才可以彌補不足。劍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永遠比劍法重要。你竟傻到拿自己的性命去保護一套劍法,你……」
他原是要責備崔芷兒,說到後來,卻只覺心陣陣疼痛,疼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雙眉糾結在一起,又是心痛、又是氣惱,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崔芷兒伸手握慕容烈的手,只覺他溫暖有力的大手,竟在微微顫抖。
「我知道你在乎我的性命安全,你寧可我將劍法全教給旁人,也不願我受絲毫傷害。可是,你知道我的心思嗎?你可以不計較勝負、不擔心成敗,只要我安然無恙即可,我也是一樣的心意啊!
無論如何,我不願給想要害你的人提供任何幫助,只要想到他們有可能從我這里學到劍招,然後用來對付你,我就害怕得要命。如果因我而讓你受了絲毫損傷—難道我就不痛不傷嗎?你只知道為我著想,怎麼就不明白我的心思?」
這一番兒女情長原是倔強的她,斷然不止同隨意對這個耍過她多次的人說的,只是這一次被囚于東方世家,險死還生,她不知有多少次後悔不曾吐露心意。
這一回又見慕容烈因心疼而惱怒,一時情動,便什麼都忘了,只恨不得將整顆心掏出來,給他瞧個清楚明白。
慕容烈當場為這話中情義動容,怔怔瞧了崔芷兒半晌,忽然伸手,輕輕將她摟到懷中。
「等這件事結束以後,就和我回家見見我爹娘吧!」
崔芷兒也不推拒,只是紅了雙頰,生平從不曾這樣像過普通的嬌羞女兒家。
「誰說非得跟你回去?」
「芷兒,不要嘴硬了。你待我之心,我明白;我待你之心,難道你會不懂?芷兒,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想要留你在身旁,一生一世。」
慕容烈心機手段、舌辯之才從不輸人,只是面對自己心愛的女子,說起情話,卻難免顯得笨拙。
一番話說完,額上已然滿是汗水,比和絕頂高手過招更加辛苦。
崔芷兒听得既感動,又覺得有幾分好笑,忍不住想要即刻應承他,又不甘教他這樣哄騙了去。
慕容烈看她臉上神色變幻不定,忍不住嘆了口氣,然後繼續道︰「再者,你學了我慕容家的劍法,為防哪天又讓哪個不識相的人捉去試劍,我還是把你帶回去更安全。更何況你還欠我一萬兩以上的銀子,估計你這一輩子也還不完,索性就拿你的身子來償債好了。」
崔芷兒听他提起舊事,又嘻又惱,伸手要打他,奈何全身是傷,稍一用力便疼入骨,忍不住低低痛呼。
慕容烈摟著她的手微微一緊,似想將她緊緊擁抱,不讓她再孤單無助,原本充滿柔情的臉上,瞬間已多了一股肅殺之氣。
「我的人過幾天就到了,到時候,天下將不再有東方世家,他們必要為對你的傷害而後悔終生。」
崔芷兒微笑,依靠在慕容烈身上,放心地把一切交給他處理。
她相信,他必會保護她、珍愛她,懲罰一切傷害她的人。
她此生何幸,得遇此絕世英雄、多情男兒!
※※※
四大世家論劍之期已到,只是今年的論劍會,因為歐陽和南宮兩家的退出,只剩下東方與慕容兩家爭斗,熱鬧雖不如往年,但其間的凶險卻遠勝以往。
張永等四個名門子弟一方面來看熱鬧上方面被東方憐心所吸引,一直留在東方世家,等待論劍比武。
自崔芷兒莫名失蹤,總管方永不見蹤影之後,東方世家上下人等也一陣驚慌,只是一直找不到慕容烈的行蹤,他們也無可奈河。
只能認定,論劍會慕容烈必會到場,早已在府里伏下重重殺陣,只等這一日,對慕容烈痛下殺手,然後再對整個慕容世家發起攻擊。
雖然東方憐心頗擔心慕容烈不會任憑一切發展,而不想應對之策,但這些日子以來,東方世家發動所有的力量,嚴密監視各地慕容世家的勢力,發現並沒有人馬調動,也不見高手趕來此地,他們才稍稍放心,就等慕容烈白日投羅網。
而慕容烈也確實來了。
東方世家自清晨就大開中門,等待貴客。
慕容烈一人一劍,龍行虎步而來,每一步都無比堅定沉穩,可以顯示出他自信。
等到他走進東方世家大門時,他的氣勢威儀已至巔峰。
張永等各派弟子雖然不服,卻也覺這陽光下仗劍而立的男子,威猛如天神,教人生出不敢冒犯的感覺。
東方憐心含笑呼喚。「烈大哥!」便要上一刖。
慕容烈不加理會,一振臂腕,寶劍出鞘。「要戰便戰,不必多言!」
東方憐心知他已不想再玩這等虛套,只得僵笑著止步。
東方影冷哼一聲,拔劍上前。
慕容烈舉劍架開,然後大聲道︰「這一招看似東方劍法,不過劍中所含心法,倒像是川中杜家的穿心劍,冷酷迅捷,出手必殺。可是,川中杜家好像在兩年前,就被人滅門,穿心劍法的秘岌也消失無蹤了。」
張永等四個名門子弟听得一片一忙然,東方世家的人則臉色大變。
東方影臉色鐵青,劍勢一轉,斜劈而來。
慕容烈長笑一聲躲開。「這一招看似劍法,實是刀招,和嶺南曹家的疾風刀有相似之處啊!說來也巧,曹家在一年半以一刖,也遭橫禍,滿門被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