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殺我為他報仇?」丑奴不怕死,她就算拼得魂飛魄散,也不後悔。
好累。殺不殺誰都不重要,她好疲倦。寒音無力地滑坐在地上,靠在牆邊。
「你不殺我,你下不了手。」
相對于寒音的悲愴痛苦,丑奴笑得滿心歡喜。
「寒音,不枉我對你掏心掏肺,全心全意為你,你值得的,你值得所有愛你的人這樣對待。」
寒音連頭都沒有抬起,她已經听不見任何聲音。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不在乎日落黃昏,沐殷已經離開人世,她也沒有勇氣招他的魂。
但若能再見他一面,一面就好……
什麼愛恨糾葛,什麼同母異父,完全不重要。
「寒音……」
這聲音……寒音的眼對上他的,再也分不清彼此,深情執著。
沐殷溫柔的撫模她的粉頰。
「你活著?」寒音的淚落下。
沐殷微微一笑。「丑奴姑娘邀我來作客,你見到我為什麼要這麼傷心?你當真就這麼不願意見我?」
寒音心中一痛。人真是矛盾,以為他死去的時候,她心里的聲音是不在乎任何糾葛,現在知道他活著,那些糾纏著她不放的念頭又回來了。
「你知道我見你只有痛苦,我……」
生于何人非她所願,愛上何者非她所能,然而兩者她都無法忘卻,卻又根深柢固拋不下來。
「別說,我明白。」他懂得她,無奈的命運使他同樣紛亂無力。
寒音伸手反握住臉頰上的大手,珍惜地磨蹈著,淚仍不止。
「忘了我吧!你忘了我……」
「不!」沐殷堅決地捧起她的臉蛋。「雖然我不願見你痛苦,但也絕對不會離開你,就算你永不再見我,我也不會離開,因為離開你,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是的,離開他的那兩年,日夜的折磨讓她簡直無法活下去。而知道他死去時,她更是痛苦得無法形容。
如果他能對她冷酷些,那麼彼此就不會這麼痛苦,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
他卻寧願承擔這種痛苦,甚至連她的也一起承擔。
她咬著牙,再也說不出狠心的話語。
「若當真我不願見你呢?」
「那我便默默看著你,不讓你見到我。」
「若我不能接受你的……你的吻、你的擁抱……你得不到真正的我呢?」
「那我就陪伴在你身邊,你不要我踫你,我就不踫你。」
「永遠?」
「永遠。」他毫不猶豫。
「你這是何苦?」她哽咽住。
沐殷卻只是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柔聲說︰「是呀!我們這是何苦?」
第九章
河岸小鎮,水波鄰鄰。
人口稀少的小鎮,以物易物的市集上的人來人往,幾乎是整個小鎮傾巢而出。
「請問玉嫂,玉釵如何換得?」
年輕婦人抬頭看著熟悉的清俊青年,露出歡喜的笑容。
「雲大哥,又來買給風姑娘的?」
他微微一笑,頷首算是回答。
「風姑娘不需要這些東西也美得教人妒嫉啦!你待她真是好。我就向雲大哥討你做的木雕女圭女圭吧!上回那個小玩意兒,我家的小表喜歡得緊,一直向我催著要呢!」
「不知這個可入得了玉嫂的眼?」姓雲的青年自竹籃中取出一個精美的駿馬木雕,笑道。
「哇!好手藝!」一旁的人圍上來觀看,七嘴八舌地跟著連聲贊好。他換得想要的物品,像眾人頷首致意,信步離開。
「玉嫂跟雲公子熟吧?那與風姑娘熟不熟悉?」
那婦女笑著搖頭。「別開玩笑啦!風姑娘生得漂亮,但是冷漠得很,要不是每回她主動跟我打招呼,我遠遠見著她,還真不敢冒犯呢!」
「這兩人還真是奇怪,每回出來就是要換東西給對方,卻又從不相見,不知葫蘆里賣什麼藥?」
「他們看起來就不是平凡人呢!瞧他們的談吐、他們的容貌,怎麼說都是個人物,就不知為何要來咱這個小地方定居?」
這時,一個莊稼模樣的漢子說道︰「是呀!再說,這風姑娘還真是世間少見的美人兒……」
他的媳婦兒立刻醋勁大發,冷冷地說︰「吱!你這死鬼!世間的美人兒就都給你見到了嗎?也不瞧瞧自個兒什麼樣子……」
每回見到這對奇異的男女,總要教眾人討論一番,這算是淳樸平靜的小鎮唯一的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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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音自稱姓風,任國王族姓風,她以這個方式,默默原諒了父親。
沐殷化名姓雲。
風起雲涌,相伴相隨。
他與她對岸而居,中間隔著河水,只有一座獨木橋緊緊相系。
她的作息穩定,算準此時是她到河邊洗衣物的時刻,他像往常一樣,走過獨木橋,將玉釵置于親手雕制的木盒,放在門前的垂籃,以報昨日她送來一件為他親手縫制的衣服。
兩人的屋門都垂著一個竹籃,在不會踫面的情況下,互送物品。
轉眼又過了三年,他默默跟隨著她到了這小河村,在她的居處對岸築屋住了下來。
偶爾,透過窗口,他會見到對岸的她渺小的身影,在她離屋時,他會到她屋里內外觀察是否缺了什麼物品。
然後,他會親手制作,或到市集換得,又在她離屋時,布置妥當。
沒多久,她給了他同樣的回報。
在他簡陋的竹屋中,逐漸充滿溫馨。
他的門前有了花草,他的衣鞋永遠不虞匱乏,屋里擁有她的氣息,使他感到無比的幸福。
他們找到屬于彼此的幸福,並且視如珍寶。
他的心從未有過如今的滿足,只要看到她快樂,他便心滿意足,再無所求。
眼前的竹屋樸素,沒有任何美麗的布置,但卻出自她的手,他眷戀地撫模著竹門,只因這道門,是她每日會踫觸的,
他流連不舍,想到今日他待得太久,該在她回來前離去才是。
他回頭,清麗的她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神色自若。
她的氣色極好,白里透紅,眸光如水,笑意盈盈。
「如果我不見你,你還要再等三年嗎?你有幾個三年?」
他著迷地看著她輕松自如的神情,美麗而懾人。
「我會一直等下去,不在乎幾個三年,你見我也好,不見我也好,只要你快樂就夠了。」
「你怎麼這樣傻?」她動容,斂起笑顏。
「任何使你痛苦的事我都不願意做,我不勉強你。」
她嘆息,「倘若我終究不能接受你呢?不能為你生兒育女,不能與你同床共寢?」
「那就不要。如果能與你相伴到老,命運不是詛咒,我們不要兒女,就沒有一絲重蹈覆轍的機會。」
今朝復今朝,他們還有多少時間懷疑與追悔?
兩兩相望,不願再是離人的淚……
他伸出手,她柔柔搭上,兩手交握,她的臉龐輕貼在他的胸膛。
他們曾有過激情的擁抱,但這回,他們只是緊緊相依,掩不住歡欣與感動。
手中的發絲柔滑,他緊緊抓住,就怕她的心同她的發,有一天又要滑開。
「別離開我。」她嘆息,再次偎進他的懷里。
「你忘了我說過,只要有命,便要護你。」
這是他說過的話,也是貫徹的誓言。
「若你沒有命了呢?」她俏皮的一笑。
「那麼,換你護我。」他挑眉,回以一笑。
無法言喻的幸福充斥著兩人,這是他們初次沒有任何障礙的坦然相擁。
「好久不見丑奴姑娘,她好嗎?」幸福當頭,他的腦海閃過一個可親的臉蛋。
「她好得很,找到如意郎君,我給她辦了風風光光的嫁妝,把她嫁了。」對方同是身分不凡的鬼魂。
「她是好姑娘,該有好姻緣。」
「你以為她真的這麼丑陋嗎?她生前是周天子的親生女兒,尊貴的王姬,樣貌絕美,氣韻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