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驚聲連連,原來在場之人所有的錢財一瞬間竟不翼而飛。
紅蓮伸手模向腰際的暗袋,倏地瞪著少女。好快的手腳,適才她這麼輕輕一扶,竟就掉了東西。「這三個人是偷兒!」
一遭識破,大伙兒從少女、少年衣袖中搜出眾人財物,三人被眾人追打著扭送見官。
滿屋子的人,只有藍衣書生未失一物。
原來藍衣書生早就看穿三人手法,三人運用人性的弱點,出其不意取財,連自忖最是看破人間生死、本也不打算插手的她,縱然沒中了同情心的計,卻也受不了嘈雜而無可幸免。
「下回姑娘要出頭,可得小心腰間物。」藍衣書生淡淡地道,听在紅蓮耳中卻有調侃意味。
「多謝見告。」她冷漠的回答。
不知為何,打從心底她便不想接近這男子,許是他那股溫文面目下隱藏的深沉,令她感在不自在。
「不知是否有人說過,黃衫不適合姑娘,姑娘平素是否嗜著紅衣?」他自在地倒茶,狀似不經意地道。
「你為何而問?」她的聲音不自覺地輕顫。
「紅艷如櫻,襯托姑娘的冰清玉骨。」藍衣書生意有所指,那溫和的字句,似有大膽的挑釁。
一向直來直往、無事不能言的紅蓮,竟然因為心底的震驚而無法答話。
並非他話中的挑釁使她震驚,而是他的眼眸很像……像極了一個人……她卻想得頭疼欲裂,也想不出來。
是誰?
藍衣書生帶著探索、深沉的眼眸瞧著她,那種感覺,仿佛兩人相識許久。
紅蓮的心跳加速,她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那跳躍飛奔的心不單單是為他的眸,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心驚!
他的眼神如此深沉,卻又似曾相識,竟像極了每夜纏繞于她夢中的男子。
是的,她驀地憶起!
夢中的男子承受著烈炎咒撕心裂骨的痛苦,仍舊是以那樣執著深沉的眼眸看她,仿佛如此便能將她刻在心上,永生永世不會忘卻這刻骨之仇。
藍衣書生卻靜靜看著她,從她淡黃的衫子到她那雙驚慌的眸子,眼神流轉著她不理解的審視。「你……你究竟是誰?」
「適才話中或有冒犯姑娘之處,但實為肺腑之言,不吐不快,請姑娘莫怪。」他的表情依舊是一派從容。
不,他不是,征戰沙場的秦國公子介,豈能有他這般面白書生的模樣?
「姑娘,你沒事吧?」男子以欲查看的動作掩飾冷酷的審視,也換來她的婉拒。
「不,我沒事……時候不早,我要告辭了!」
她顯得有些慌張,走至門前,不知從何而來的人群蜂擁而至,藍衣書生也隨她起身。
紅蓮為心底莫名其妙的恐慌而氣惱,一群正要進入茶店的人正要走進,驀地,她感覺到腰間有一只手輕輕護著她,將她的身子隔離在莽撞的人群之外。
她心跳加速,那一瞬間的輕觸令她奇異的顫抖,正當此時,耳邊傳來低啞的嗓音︰「失禮,姑娘。」
不知為何,她不敢直視他,抵抗著內心深處那不知由何而來的慌張。
她必須馬上離開,離他遠些,也許她該為自己卜上一卦,算算這男子與她有何關聯,為何會令她如此失態?
這時,她的腦中忽而浮現殘月轉告的八字箴言——因果輪回,三生石見。
她搖頭,想搖去這一切混亂的思緒。
「姑娘,當其無恙?」
顯然,大發神經的只有她一人,他是如此從容……
「後會有期,公子。」她既未點頭也末搖頭,心不在焉的她最後卻留下這句一語成懺的「後會有期」。
匆忙的身影在藍衣書生眼中愈行愈遠,日光的照耀,照得她離去的倩影仿佛還遺留下一點光芒。
他走近那金光閃閃,那光芒來自于她所遺落的一顆銅鈴,他低頭拾起,轉向她消逝的身影,若有所思。
奇異的冷酷與血腥在他的眼眸一閃而逝。
紅蓮萬萬料想不到,她與這未留姓名的陌生人,從此有了一生一世的糾葛——
第三章
芮國的客棧,因為前來參觀采蓮祭的游客們而一房難求。
正值日落黃昏,他倚在二樓的窗邊,俯視街上的車水馬如龍,手指把玩著清脆小巧的銅鈴,腦中浮現的是另一抹影子。
「三公子!」
「進來。」敲門聲喚回他的冥思。
「聖巫女確查在芮國之中,尚未離開。」
他慵懶又舒適地靠在窗台,在親信面前,他毋需戒備。
「聖巫女從不以真名示人,因此無從查出西方聖巫女之名。本任西方聖巫女為四方聖巫女中巫術最高強者,當年曾以最稚齡的年紀繼任聖巫女一職,在十一歲時便學會歷任西方聖巫女最難成的‘烈炎咒’。」
「答案昭然若揭了不是嗎?沐殷。」他的身子瞬間一僵,聲音雖然冷冷迸出,神情卻迅速恢復自在從容。
名喚沐殷的男子,人稱玉面郎君,是當世著名的謀士,與晉、楚、鄭三謀士並稱四君子。身為秦國三公子的親信,為秦游走各國,憑著斯文俊逸的氣質與謹慎的行事風格,傾倒貴婦名媛,折服國君將相。
沐殷總是掛著溫文儒雅的笑容,他的聲音令人如沐春風,可以想見當他對著少女說著情話時,會是如何令人心蕩神馳。
「對公子下咒的紅衣少女,必然是西方聖巫女。」沐殷說道。
烈炎咒……狠毒的咒術,皆發自狠毒的女子!
「仲尼說的話沒幾句可以當真,倒是這句‘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有其道理。」他兀自把玩著手中的銅鈴,嘴角微場帶笑,難以猜出他的真正想法。
「公子上街就買了個銅鈴?」沐殷被他手中的銅鈴吸引住目光。
「玉面郎君這回猜錯,這鈴,不是買的,是偷的。」
「堂堂公子介何須偷一個鈴?莫不是在戲耍屬下吧?」沐殷斯文俊秀的臉龐掛上訝異,隨即換上玩味的笑容。
「哈哈!沐殷就是沐殷,半點佔不到你的便宜!」
男子豪爽的笑了出來,同時伸手取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來古銅色的肌膚與粗獷英挺的臉龐。
沐殷為他的笑聲感到吃驚,身為公子介隨臣兩年,從未見他如此爽朗的笑顏。
他與公子介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相遇,更是視如知己,從此隨側他身邊至今兩年多。
生在權利糾葛的王室,公子介雖是庶長子,卻是最出色的王子,如夫人蘭姬又只得此子,自幼公子介便內斂自持,深恐有一絲偏差誤害了母親,但聰穎杰出的他本該是閃耀著烈日般的光芒……
自從芮城一役,那紅衣少女的出現後,他的光芒斂去,轉變為深沉冷漠。
「今天遇上令公子歡心之事?」沐殷笑問。
嬴介不答反問︰「沐殷,我且問你一事。」
「公子請說。」
「你說說……」贏介輕描淡寫,仿若談論螻蟻之生死。「怎麼樣才能帶給女人最大的打擊?」
沐殷試圖在他臉上看出端倪,可惜徒勞無功。
「是取之性命?抑或是奪其清白?」
「答案已在公子心中,又何須問呢?只不過,強獵須防反噬。」沐殷淡淡地回道。
「是嗎?」
「公子何妨一試?將手中銅鈴輕輕搖晃,其音清脆悅耳;若然用力撼動,豈不刺耳?」
「那麼我便將它打碎,取其鈴心,你以為如何?」贏介一派悠閑,將銅鈴收入衣袖。
「何必如此大費周折?就讓我們來取你的心吧!」
自屋梁耀下八名刺客,發話的人卻不像刺客,他年約四十?身穿深青色對襟長袍,一雙三角眼,眼神邪異。
為尋紅衣少女的下落,嬴介不顧眾兵反對,率先前來高城明察暗訪,為免打草驚蛇,他不但易容改裝,隨從也只有沐殷一人,豈料仍是暴露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