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中午玉堂哥哥請吃披薩,我們幫你留了兩塊,快來吃吧!」章香塵首先「報馬仔」道。
章芳塵正在納悶這小妮子何時改口稱「玉堂哥哥」,看到桌上的披薩盒,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吃人的嘴軟!
「大姐,你好。下班了?工作辛不辛苦?」
這時,金玉堂禮貌性地和她打招呼道。
「金經理,歡迎到家里來玩。人來就好,何必破費呢?」
「哪里,哪里,一點小意思而已。」
「大姐,何必跟他這麼客氣呢?什麼金經理、銀經理的,听起來多別扭!直接喊他的名字就好了。」
章淑塵實在看不下去章芳塵和金玉堂彼此客氣來、客氣去的,索性站出來抗議道。
「大姐,玉堂哥哥說,過一陣子要帶二姐到日本去玩喔!」
「是這樣的,家父打算到東京投資一家休閑俱樂部,他老人家預備派我先過去考察一下,我想淑淑沒出過國門,順便帶她出去見識、見識。」金玉堂補充道。
「對啊,對啊,人家玉堂還答應,一辦完正事,就陪我到大阪去看媽媽。」
「看媽媽?!不會吧,六、七年沒見面,就算路上踫到,也不一定認得出彼此來。」
章芳塵非常意外,沒想到她妹妹還會有去找母親的念頭。
印象中,她們的媽媽只有兩種形象︰其一是衣衫襤褸、披頭散發的成衣廠女工;其二為一身大紅旗袍、春風滿面的新嫁娘模樣。不過,前者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而後者卻成為腦海中最鮮明的畫面。
「拜托!二姐,大阪那麼大,你們上哪兒找媽去?」章淨塵不覺顧慮道。
「媽剛到日本的前一、兩年,聖誕節不是都會寄卡片給我們嗎?信封上就有他們大阪的住址。」
「淑淑,你還保留著那些卡片嗎?」
「是啊,當時我就在想,等將來長大,一定要飛去日本看媽媽。」
「後來媽就一直沒跟我們聯絡,只是按時匯錢回來,這麼多年了,會不會早就不住在那里?」章淨塵推理道。
「應該不會。如果媽搬到別處去,一定會寫信回來告訴我們的。」
「這要怪大姐啦!當年如果不是她唆使我們別跟媽媽聯絡,現在也不會一點媽的消息都沒有。」
「香香,小孩子別亂說話。大姐會這麼做自然有她的理由,事情過去就算了。」
章淑塵知道她大姐一直對母親改嫁的事耿耿于懷,這會兒她小妹口沒遮攔地舊事重提,她真擔心因此引來姐妹間的不愉快,連忙充當和事佬道。
以章芳塵的脾氣,不把她小妹狠狠罵上一頓才怪!
此刻,礙于金玉堂在場,只好忍氣吞聲暫時不發作,算她小妮子好狗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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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末,他們跟服飾店切一些積在倉庫里的當季貨,回來展開一連串的換季拍賣活動。那才真的是「高貴不貴,物美價廉」,買得小姐、太太們個個眉開眼笑;薄利多銷,他們也越賣越高興,越喊越帶勁兒——
「包起來,包起來,又包了!瘋狂搶購行動,照過來,照過來,我們這里有洋裝、背心、長褲、短裙……一百元起統統賣給你。‘哇,杰克,這真是太神奇了!’,‘噢,珍妮佛,千萬別懷疑!’挑高級買便宜,統統只要一百元起。」
章芳塵身穿米白色瓖亮片背心和駱駝色綴珠花牛仔裙,腦後馬尾扎得高高的,模樣十分嬌俏可人。她胸前別個小型麥克風,架勢十足地叫賣著。
「老板,我要你們小姐身上的那一套。」
「請稍等。粽子,阿芳身上的再一套。」蔡明磊忙著調貨道。
「來了,來了。」
章芳塵身兼模特兒的角色,自行搭配一套穿在身上展示給大家看,沒想到這招宣傳效果出奇的好,難怪任何上市產品打廣告,必定要花大把大把的鈔票請來大明星作代言人。
「阿芳姑女乃女乃,拜托,再把這一件針織外衣披上。」陳仲志央求道。
「不要,你存心熱死我啊!」
「求求你了,這款的其實也不難看,偏偏拿了二、三十件,一件也沒賣出去。每天搬來運去的煩死了,你嘛幫幫忙,賣一賣省得佔空間……」
「好啦!你去換一件跟我裙子顏色相近的來。紫紅色配駱駝色?粽子,有點美感行不行!」
一個上午,攤位前客人絡繹不絕,熱鬧滾滾,口袋更不曾感到空虛,被紅紅綠綠的紙鈔填得圓鼓鼓的。
「先生,參考看看。」
近午時分,人潮漸漸散去,攤位前不知打哪兒冒出三個「青仔樣」來,口中嚼著檳榔,其中一位還叼根香煙,、色色地望著章芳塵打量著。
「我們老大說,要小姐身上穿的那一套!」
「粽子,取貨來。」蔡明磊胸有成竹道。
「不必麻煩,我們自己會動手。金剛、猴仔,‘恁爸’要小姐身上的女乃罩和三角褲,給我上!」
想月兌下章芳塵的貼身衣物談何容易!首先,必須撂倒她身旁的兩大護法——陳仲志人高馬大,而蔡明磊護花心切,兩人聯手打得那幫「俗仔」鼻青眼腫,逃之夭夭。
「明磊,粽子,你們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愛說笑!這種小場面,讓明磊一個人去應付就游刃有余了。我真是雞婆,干麼跟著動手呢?」
「太久沒打架了,手很癢是不是?」蔡明磊一笑置之。
「阿芳,你都不知道!以前我跟明磊出來打工的時候,什麼‘大尾的’流氓沒見過,什麼‘大灘的’架沒干過,我們要是沒兩把刷子,早就被生剝活吞了,哪還能夠存活到現在?」
听陳仲志敘述得繪聲繪影,章芳塵分不清是他「臭彈」的功夫好,或者真有其事。所謂「人不可貌相」,說不定他們正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真搞不懂,我又沒犯到他們,為什麼無緣無故來找我麻煩呢?」章芳塵百思不解道。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不!應該說︰‘女子無罪,姿色其罪!’了不了?」
「粽子,別咬文嚼字了。或許是看我們這一陣子大發利市,有人眼紅也說不定。管他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蔡明磊說得可輕松。他自信可以應付得來,他什麼大場面沒見過,怎會因為三個小嘍而心生畏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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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天早上都是蔡明磊來接章芳塵一起到市場,下午收攤之後,再開車載她到家門口;陳仲志則改以機車代步,獨自往返,備受冷落。
下午,蔡明磊的計程車才駛出市場,就被幾輛重型機車盯上。他有所警覺,不敢直接送章芳塵回去,因此打算多繞一段路,看是否能借機擺月兌被跟蹤。
餅一會兒,駛經一處空地旁,倏地,一群摩托車騎士夾道而來,前後包抄他們的計程車。
「明磊,怎麼辦?怎麼辦?他們真的追上來了……」章芳塵見狀,嚇得四肢發軟,語無倫次道。
「別怕,有我在!你在車上等我,千萬別下去知道沒?其他我會處理。」
蔡明磊推開車門,毅然決然下車去,那般視死如歸的眼神不覺令她想起「刺客列傳」中的荊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呸!呸!怎麼可以觸自己人霉頭呢?
隨即,那群機車騎士亦紛紛跳下車,和蔡明磊大打出手。
「南無阿彌陀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章芳塵眼看他們越打越凶猛,而自己卻又束手無策,情急之下,不禁口中喃喃念著佛號。這時候大概只有佛祖、菩薩能助蔡明磊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