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拜見兩位大人,我家公子派小的前來向七殿下報喪……」
「報喪?說,快說!我表妹怎麼了?」
朱瞻垣听到「報喪」二字,整個人為之崩潰,緊抓住來人追問,急于知道真相。
「七殿下,請節哀順變吧,是……是柴夫人毒發身亡,柴大人也……也因公殉職,和秦一畦……同歸于盡……」
朱瞻垣頓時心緒大亂,不知該如何是好。一個是他最疼愛的表妹,一個是他的知音好友、他的夢里佳人,她們就這樣遽逝,怎不教他哀慟得不能自己呢?
第十章
朱瞻垣悲傷涕零地趕至摘雲山莊,沒料到卻在回廊處乍然瞥見魚澹然悠哉地躺在藤椅上。她的臉色紅潤了一些,身子依舊虛弱,但神情似乎十分愉悅的樣子。
而趙娉婷也換回了女裝,身著一襲藕色綾羅裙,把她原本窈窕的身段襯托得更加婀娜多姿。
咦,那個不是嬋娟嗎?她們三個怎麼聚在一塊兒?
看趙娉婷和嬋?圍繞在魚澹然身邊笑語盈盈,歡欣無比,朱瞻垣感覺如真似幻,腦海里空蕩蕩的,一點兒也不踏實。
「然妹,婷婷……你們……沒事了?」
朱瞻垣無法相信自己的眼楮,急忙前去求證。
「是啊,表哥,我們本來就沒事了。你的秦柔俠救了我,而白容膝救了娉婷姊姊,我們這不是很平安、很好嗎?」
魚澹然不解朱瞻垣臉上諸多詭異的表情,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只是……只是,秦姑娘為了救我,卻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慘遭她二哥的毒手。」趙娉婷一想到這里,便對秦柔俠深感歉疚與虧欠,悲切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什麼?柔俠……柔俠她犧牲了!」
正當朱瞻垣慶幸魚澹然與趙娉婷二人安然無恙的同時,卻又不禁哀傷秦柔俠命喪黃泉,與世長辭了。
「白兄呢?」
「白公子他帶人至落日鑣局給秦姑娘辦後事去了。」嬋娟回答道。
「我也過去瞧瞧。」
雖說朱瞻垣和秦柔俠空有夫妻之名,但在心里頭,他早把秦柔俠當作自己人了,遽然耳聞其死訊,自然是令他難以接受,恨不得立刻奔過去哀悼、憑吊一番。
「七殿下,且慢。白公子交代,請你在此稍作等候,待他回來,還有要事找你商量,切莫離開。」
趙娉婷當然理解朱瞻垣內心的傷痛,只是為了顧全大局,她不得不依白容膝的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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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兄,實在很抱歉,方才在下開了你一個小玩笑,沒嚇壞你吧?在下也是情非得已,不得不出此下下之策。」
白容膝—回到摘雲山莊,便為了之前謊稱魚澹然與柴毅身亡的事向朱瞻垣致歉。
「白兄,你囑咐我務必待你回來,原來是為了這檔子事呀?」朱瞻垣不悅之情溢于言表。
「當然不是了。朱兄,你可曾仔細想過,現在失物既已追回,此案了結在即,而柴毅夫婦的事,將如何解決?怎樣才能把你的趙姑娘、我的魚姑娘,歸回原位,各得其所?」
「這……這……我還來不及細想。白兄,莫非你有何高見,本宮洗耳恭听了。」
「就是……謊報柴狀元已因公殉職,死于秦一畦之手;而柴夫人亦中了秦一疇的毒掌,毒發身亡。然後,暗中把趙姑娘送回她的家鄉去,澹然則留在我摘雲山莊里。朱兄,你回京之時,大可以奏明聖上,迎娶趙姑娘為妻,而澹然從此隱姓埋名,做我摘雲山莊的女主人。」
「辦法是不錯,只是……然妹出身名門,詠絮才名遍布天下,如此隱姓埋名,豈不太委屈她了?況且要讓魚家以為痛失愛女,這個不成。這種謊言,打死我都開不了口的。光我母後就會痛不欲生,活活哭死的,更別說是我外祖母和舅父、舅母了。」
「那麼……只對外人撒謊,對自己人就明說了。只要大家守口如瓶,三緘其口,一樣可以掩入耳目,瞞天過海的,是不是?」
「白兄,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朱瞻垣就是擔心如果有個萬一,那豈不是欺君罔上,罪加一等,罪無可赦了呀?
「我想不至于吧。既然是最親、最愛的家人,應當會以澹然的生死為慮,絕不會透露半點口實,這點倒可以安心。等日子久了,皇上日理萬機,肯定也記不得這事,只要澹然永不出現在京城里,天下之大,物換星移,自然也沒人會再注意到她了。」
「也唯有如此了。」
朱瞻垣總算被白容膝說服了,同意以退為進,讓她們兩人各歸其位,各得其所。
因為朱瞻垣實在沒勇氣把她們送回京城,任由國法律令、任由王公大臣公然審理她們,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光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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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時節,草木枯盡,百花凋零,摘雲山莊一片蕭索、寂然景象。魚澹然隨手推開—扇窗,獨自佇立窗邊,目送秋天的蹤影,細數落葉繽紛。
「天涼了,多加件衣裳吧。」
白容膝從衣架上取下一件外衣,呵護地為魚澹然披上。
「娉婷姊姊和表哥呢?」
魚澹然索性將身子往白容膝懷里靠,極其撒嬌地把耳朵貼近他的胸口,聆听他的心跳,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你表哥上縣衙處理公事去了,趙姑娘到落日鑣局給秦姑娘上香去。」
白容膝百般愛憐地摟著魚澹然,望著她姣好的容顏、純真的笑靨,整個人如沐春風,酣然而醉。
「你不是說秦柔俠救了我一命嗎?那我也去給她上個香,好不好?」
「不行,你的傷還沒好,得留在家里好好休養,不許出門亂跑。」
魚澹然不言語,只是嘟著小嘴,以表示她心底最深沉的抗議。
「澹然,乖,你想想看,以你目前的身分,適合出去拋頭露面嗎?」
於是,白容膝把他和朱瞻垣的「妙計」,一五一十為魚澹然細說分明。
「隱姓埋名!哇,這個點子真是太棒了!很好,那我得給自己起個新名兒了。」
魚澹然這小妮子心里從來只想著新鮮事,她才無心理會其後頭所隱藏的危機哩。
「是啊,你可要好好想想,為自個兒起什麼新名字來著。」
「嗯……靖節先生的《歸去來辭》里,有這麼兩句話,『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你叫『容膝』,那我就叫『寄傲』好了。」魚澹然不假思索道。
「寄傲,寄傲……嗯,人如其名,很恰當,那以後大家都改口喊你寄傲了。」
白容膝對于寄傲這個名字異常地喜歡,因為它的立意頗佳,意蘊深遠,值得他倆從此玩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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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阿寶劍傷人一案,安子業、秦一疇各已俯首認罪,而秦一畦的罪名,隨著他的自裁身亡,也告煙消雲散。
前些天,白容膝已派人護送趙娉婷和嬋?返回長安故居。
而朱瞻垣在案情大白之後,得運送禮部遺失的寶物回京,還要請回柴毅夫婦的「牌位」,押解安子業等元凶。
白容膝、柳知縣及縣衙中一些官吏皆前往送行,唯有魚澹然為了掩護身分,不便公然露面。
「白兄,這段日子來多謝你的大力相助,本宮回京在即,寄傲從此交給你了,咱們後會有期。」
朱瞻垣始終放心不下魚澹然,臨別之前,還不忘了私下叮嚀白容膝。
「宋兄,請寬心,寄傲……我會照顧的。」
「我信得過你。等我回京把正事處理完畢,再陪魚家長輩下江南來,務必給你們一個正式而隆重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