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哪兒送來的?」魚澹然隨口問道。
「不曉得。送信來的人被魚福打發走了,綠兒沒見著。」
魚澹然急于拆信閱讀,因為她心里正惦記著兩個人,無論是誰捎來的信,她都會備感溫馨,萬分珍惜,
「是白容膝,我還以為是娉婷姊姊呢。」
魚澹然在綠兒面前故作不在乎狀,嬌嗔道。
魚姑娘芳鑒︰
炎炎酷暑,不知姑娘是否一切安好?容膝自南歸以來,日日如昔,讀書、作畫,和三五好友把酒言歡,生活恬淡而自得。
唯偶時憶起京師,姑娘之純真、姑娘之才學,令容膝難以忘懷。
泵娘差人送來的新作《春野桃林圖》,容膝已拜賞過,若依謝赫「六法」而論,此圖應算是氣韻生動有余,骨法用筆不足,雖說精神層次重于形式追求,但姑娘如能在筆墨線條之中多加琢磨,往後必成大器。
另外,容膝附贈一本《筆法記》,書中關於「筆」和「墨」的觀點多有詳述,望姑娘細細研讀,並從中悟出作畫的原理……
順候
起居
白容膝
乙酉年X月X日於摘雲山莊
魚澹然讀完信後,小心地把信箋擺在貼心的胸前襟袋里,以便隨身攜帶它,誰教摘雲公子白容膝是她目前最最最崇拜的人呢?
「娉婷姊姊呀娉婷姊姊,什麼時候也給我一封信呢?不然,表哥三天兩頭找我要消息,我可煩死了。」魚澹然成大字形躺在繡床上,—個人喃喃自語道。
然後她再把白容膝的信讀了又讀,看了又看,還莫名其妙地對著空氣發呆、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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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乃女乃、爹,你們傳我來,有啥指教?」
魚澹然大搖大擺地晃進大廳里,因為沒外人在,這是她給自己的「特權」,在熟人面前可以不必拘禮。
「你爹說,最近宮里要請縫紉,刺繡的師傅教那些妃子、公主們學女紅,皇後娘娘特別聲明,舉凡王公大臣之閨女有心學習者,皆可入宮參與。你姑姑想要你加入,順便好有更多機會到嫻德宮走動、走動,以排遺她深宮寂寞。」
魚老夫人挪個位置,好讓孫女兒挨在她身邊坐,撫模著魚澹然的頭發,訴說原委。
「好啦,澹兒,你就答應吧。如此一來,你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去透透氣,用不著老待在家里面,而且你更可以時時見著你姑姑,在宮中來去自如。」魚松齡在—旁敲邊鼓道。
「陪公王們學女紅?爹,你存心讓我去丟人現眼的,是不是?不成,不成,到時候鐵定會把自己『詠絮才子』的捂牌砸了。」魚澹然頗有自知之明道。
「那學什麼你才肯去?」
魚松齡想想也對,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揚」,他怎麼可以把笨手笨腳的女兒送進宮去,當人聊天的笑柄呢?
「簡單,像陪皇子們一起上御書房讀書呀,那樣才不會丟爺爺、女乃女乃、爹,娘、姑姑……哎呀,祖宗八代的臉。」魚澹然頗為自負道。
「澹兒,怎麼說陪皇子們讀書呢?陪公主們就不好嗎?」魚老夫人納悶道。
「女乃女乃,您有所不知,這差別可大了。公主們念的書,不是什麼《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就是什麼女于閨訓之類的書,那是給小女子讀的,姑娘我胸懷大志,不屑讀之。」
「好,不去就是了,你何必口出狂言,罵誰小女子呀?」魚松齡沒好氣道。
「爹,英明!爹,英明。」
「是啊,時局隨時在變,我有什麼辦法?」魚松齡感嘆道。「最近太子殿下常對我噓寒問暖,禮遇有加的,想想有朝一日,我這個做爹的,可能還得仰賴你多多提拔。」
「好說,好說,魚尚書,您客氣了。」
以魚澹然的冰雪聰明,會不明白她父親所指為何事嗎?但為了迎合她父親的心意,讓自己往後的日子好過些,她只好裝作一副樂見其成相,暫借個架子,要一下威風,反正未來的事,誰也無法掌握呀。
「你這孩子真會裝模作樣,呵呵呵……」
魚老夫人咧著嘴笑道。當然嘍,她的孫女兒若能步上她女兒的後塵,嫁入皇門,一生榮華富貴,她老人家自然是再高興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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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殿下朱瞻垣外出辦事,順路繞道至魚府,向外祖母魚老夫人請安,順便探望一下表妹魚澹然。
「然妹,表哥來看你嘍。」
朱瞻垣進了詠絮閣,立刻往書齋的方向走去,他猜想此時魚澹然八成在里頭用功。
「然妹,然妹……人呢?該不會練琴去了吧?」
這次卻出乎意料之外,魚澹然人不在書齋里,朱瞻垣又往樓下的琴室去。
「綠兒,你家小姐呢?」
「還在睡啊,表少爺,找小姐有事嗎?」
敝不得朱瞻垣找不著人,原來魚澹然還窩在閨房里睡她的大頭覺。
「表哥,你來了。」
魚澹然披散著頭發,倦容滿面,揉著睡眼,慵慵懶懶地步出閨閣。
「然妹,早啊!都快中午了,你還睡呀?小懶蟲。」
「表哥,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人家昨天夜里看書一直到五更才上床歇息。」
於是,他們表兄妹倆坐下來,沏一壺茶,聊聊書本,聊聊近況……
「你娉婷姊姊那邊有消息了沒?」朱瞻垣永遠不忘了問上這一句。
「沒有,我天天都在等呀等、盼呀盼的,就是一點音訊也沒有。放心,一有消息,我會馬上通知你的。」
「唉,真令人擔心。想想她離開的時候,正值春暖花開,現在夏季都快過完了,秋天緊接著將來臨,她怎麼還音訊全無?」
朱瞻垣臉上不禁泛起一抹淡淡的憂愁,以極感傷的語氣道。
「表哥,趙大人那件案子,現在處理的怎樣了?」魚澹然關心道。
「我剛剛才從禮部過來,據說那批失物已流落到江南去了,只是目前沒有可靠的線索,足以支持此種說法。」
「那怎麼不下江南去查個清楚呢?」
「等過一陣子吧。如果證實了此項傳聞,江南自然是要去的。」
「表哥,你說皇上會派誰去?你或者我爹,誰的機率比較大?」魚澹然另有所思道。
「管父皇派誰下江南去,準沒你的分,別胡思亂想了。」
知妹莫若兄也,朱瞻垣從小看著魚澹然長大,關于這小妮子心里打什麼如意算盤,可是—點都別想瞞過他老兄的「法眼」。
「哼,不去就不去嘛,有啥了不起。」
其實魚澹然心里還是很渴望下江南去的,想那蘇州城內蔀溪之畔的摘雲山莊,想那風度翩翩、超然俊逸的摘雲公子;想著白容膝的才情,想著白容膝的友誼,想著他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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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魚澹然在琴室里撫琴練習,練了半天,突然覺得口有點干,她便喚綠兒到廚房弄壺桂花杏仁茶來。
「小姐,你的茶來了!」
「弄壺茶而已,去了這麼久,你存心渴死我呀?」
「綠兒不敢!綠兒不敢!小姐,你有所不知呀,中午有客人到府里吃飯,現在廚房可熱鬧了,大鍋、小兵都放在爐上煮,七、八個蒸籠紛紛派上場,廚房那些奴婢們人人忙得灰頭土臉。」綠兒稟報道。
「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廚房如此大張旗鼓?」
魚澹然百思不解,今天不是什麼婚喪喜慶或者其它特別的日子,家里怎會突然有此怪舉?這麼大宴賓客,又是誰的主意?
「這人來頭可大呢,他呀,是當今之太子殿下,未來的皇帝大老爺。」綠兒自我陶醉道。
「太子殿下?不會吧?他最近怎麼老陰魂不散?哎喲,小女子我還是敬而遠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