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突地,那被人背著的老伯一嚷,所有人靜了下來。「脖頸汗血,蹄步輕盈……這匹馬不簡單。」
汗血寶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傳說中的神馬,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老伯在家鄉做的是販馬生意,所以閱馬無數,自然也對馬的傳說相當熟悉今天他怕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老眼了!
「我們別踫它,為了護住主子,它有可能會傷人。」他又說。
「那怎麼辦?白白浪費一匹馬去馱著個死人,而我們這些活人……」
「往山區……」
「什麼往山區?這大漠哪來的山區?老伯你……」士兵回頭一望,但見所有人都瞧著馬背上的人,所以他也看向那人,這才發現那人的右手食指正指向某處。「這……人居然還活著?」
「大個兒,背我過去,快!」老伯喊著。
「喔。」
背著老人來到離馬三步處,漢子有點害怕那馬又起性子,所以遲遲不敢靠過去,但是說也奇怪,他不靠過去,那匹馬居然像通了靈似地,自己靠了過來,看得眾人無不嘖嘖稱奇。
「听他說了什麼?」老翁交代著,漢子「啊?」了一聲,老翁敲了他一記,「快俯下去听他說了什麼,說不定我們的命全靠他了!」
「我來!」聞言,剛剛差點被馬踢的士兵自告奮勇走了過來,俯下臉,靜了半晌後,直起身對所有的人說︰「他說他是我軍的都頭,叫我們往南邊的烏鞘嶺山區走,沿著山腳,再走個十幾里進入冷龍山,就可以看到草原,到那里可以找人幫忙。」
他邊說邊模著臉,攤掌一看,上頭居然全是血。
奇怪了!他才听了這個人幾句話,居然就被噴了一臉血?他究竟傷得多重啊?
看看那個人,又看看那馬,士兵發現不僅是人,連馬身上竟然也是千瘡百孔。他們受了這樣的傷,居然可以捱著痛楚及曬死人的日頭跟上來?
「喂,他……」
「去山區!那里西夏軍不會追過來!快點往山區走!」霎時,人群中有人喊著,不但淹沒了士兵的話聲,更激起了其它人的附和。
一時之間,只見人群擾擾攘攘地轉了方向開始往南邊走,士兵不得已只好默默跟了上去。
一群人走著拖著,才走不到半里遠,人群中某個耳力極好的士兵就听到一道比人心神俱裂的聲音。
他腳步一亂,跟著撲倒在地上,手遙遙指住遠方。「後後後……後面!」
「喂!你是累昏頭了是吧?這後頭什麼都沒有,只有沙。」他的同袍扶起他,看向後頭,只有他們留下的淺淺足印。
士兵被人攙起,又再次撲倒,等他自行爬來之後,便開始往前狂奔起來。
「西夏」二字響起,所有的人莫不膽戰,且發出隆隆的撼地聲響。
西夏軍再度駕御著悍馬,追殺過來了!「又……又……又來了!又追來了!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霎時,原本聚集在一起欲往烏鞘山區前進的殘兵,全都往四處慌亂地散去。
就在同時,又有人驚叫︰「沙暴!前面有沙暴!」
沙暴?早過了沙暴頻仍的春天,哪來的沙暴?稍微熟悉漠地的人,不得不愕然。
抬眼往前看去,沙暴確實已在眼前。隆隆的風沙聲好似戰鼓,鼓聲中夾帶著刺耳的尖嘯,有如鬼戾。
數仞高的濃厚沙冪,遠遠看去,儼然就像一條沖天巨龍,龍爪之下巨浪滔天,後浪疊撲著前浪,以轉眼數十里的速度往前推了過來。
看到這個情況,原本四處亂竄的士兵,不禁都停下了腳步。
腳步也才停住,他們都感受到一陣陣由地面下傳來的震動,他們腳底的土地,正因為這場沙暴而震撼著。
西夏軍正追殺,沙暴卻又來襲,夾在兩者之間,這……這莫非是……天譴?他們究竟做了什麼,要接受這天譴?是因為加入戰爭嗎?還是他們殺了人?
所有的人都讓眼前奇景給嚇呆了,當下站著的人宛若木雞,跌倒的猶如朝拜頂禮,全部的人都僵在原地不曉得該逃走,幸虧有人及時從迷障中清醒,且用力一喊︰「沙暴……沙暴來得比較快,趴下!先找掩蔽!快趴下……」
那人才說完,沙暴就已經淹沒了他們……
一里遠的地方,那群及欲給宋軍來個趕盡殺絕的西夏軍陣中,也有人發現了沙暴。
「那是什麼?」一名西夏士兵看到遠處的怪異情況,不禁大叫道。
「是沙暴!」頓時有人高喊。
听到有人喊沙暴,快速挺進狀態的隊伍中有人拉了號,將馬突然停下。
于是,看身邊的人抽緊繩,所有的人都自動做了反應。才不過眨眼時間,原本成一排橫線奔跑的馬陣,居然給停成了彎月狀,而隊伍中間,就只剩某人繼續往前沖去。
「殺!傍我殺光那些病癆子,一個也不要留!肥沃的宋土就快是我們的啦!。
繼續策馬狂奔的,是一名殺紅了眼的西夏將官,不過當他發現原本絕于耳的喝喊聲以及馬蹄聲全在瞬間消失時,他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栓緊馬,喝住奔跑中的馬,並調轉回頭。
「是誰下了停止的命令?」回到隊伍前面,他對著一群人怒喝,可幾千顆頭顱左右張望,卻不見有人響應,而看住他的那些士兵,人人臉上都掛著害怕的表情。
怕?他們在怕什麼?順著眾人的視線,西夏將官再次旋動馬身,且往後頭一望。
「這啥羔子的!是沙暴!快快……全都給我下馬找掩蔽,等暴風過去再繼續追!」前一刻殺敵的情緒過于亢奮,導致前方出現了什麼他未來得及察覺。
幾乎是同時間,他身旁的副官結巴地說了︰「不……不是沙暴,那里頭有人!很多人在沙暴里面!」他的食指指住前方,指尖還不停顫抖。
有很多人在沙暴里面?這……講啥鬼話?西夏將官眺向那片翻涌的煙塵,並揉揉眼楮仔細地看。
他在沙暴的最底端發現了一個隱在沙暴里的異物,像極一面招搖的大旗──
「哪個眼力好的告訴我,那玩意是什麼?」他驚愕地問。「是……旗幡!而且不只一面,有一面、兩面、三……四五六七八」
眨眼間,沙暴中的旗幟竟數不清,而旗陣之下,更有鼓聲如雷擊,蹄聲像敲破水缸一般,接迭不休地狂響。
「是宋軍!」眼力更佳的人瞧見了旗幡上的宋軍圖樣,月兌口驚呼。
「病癆軍?這怎麼可能?!」前幾場戰斗明明打得他們兵敗如山倒,甚至還一路由甘州直直追到涼州,眼看就要再攻下蘭州了……
這……莫非是中了埋伏?將官不得不瞪大了巨眼,眼前這「北天連南天,馬蹄生煙雲」的陣仗,可能隨便就吞了他的軍隊!
也許是感覺到?殺將來,西夏的軍馬群開始頻頻狂鳴,且不安地跺著腿,直起馬身,令坐在馬上的士兵縱使不怕也得怕了!
想想以寡敵眾實在不明智,將官只好忍住想殺敵的激動,忽然將手臂高高舉起,並朝後一揮。「撤退!全軍撤退……」
軍令一下,千匹軍馬一起旋身,在敵人靠近之前,便有如退潮一般遠去……
沙暴過去了嗎?為什麼明明看見它像洪水一樣迎面滾滾而來,尖嘯的聲音也還在耳邊,他們卻一點也沒事?
不,應該是說他們身上連一丁點被強風狂沙侵襲過的痕跡都沒有?!皮膚不會刺痛,就連呼吸……都絲毫不受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