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剛剛為什麼踩我?」
「啊?」他剛剛不是還在睡覺,怎麼知道她踩他,當然否認到底,「有嗎?你鬼壓床吧。」
因為那時眼楮還沒睜開,所以他沒法證明,這下也只能任由那臉色紅得怪異的範聰美呼嚨。
兩人來到樓下,果真看到那早起的老人站在櫥櫃前。
「阿公。」柏瑋仁喊。
這一喊,老人轉過身來,而看到同時出現的兩個人,他不由得露出驚訝的表情。只是,那表情也只維持幾秒,便又變化成感動。
「你們……」哽咽。
「阿公,你怎麼了?」老人泫然欲泣的模樣,讓範聰美有點緊張,只是她萬萬沒料到他後面會接上一句。
「你們真是……孝順,居然一次完成我兩個願望,太好了!太……太好了!我看我可以含笑九泉了。」
兩個?如願吃了他孫子做的蛋糕面包,不是只實現一個?哪來第二個?範聰美和柏瑋仁一臉狐疑地對望。
「小子,過來一下!」老人對柏瑋仁招了招手,見他遲鈍,還加上擠眉弄眼。
老人似乎很有活力,倘若不是滿嘴消極言論,根本不會讓人聯想到他的身體有什麼毛病。
才一站過去,柏瑋仁就被老人壓低了頭,並以極其嚴肅的口吻告誡︰「你要負責任,知道嗎?」
「什麼?」
「還什麼?就是睡過了要負責!你給我裝傻,小心阿公我揍你!男人要有男人的樣!」
睡?「阿公我們……」
「好了好了,今天老王會回來,他什麼都懂,我再拿你們兩個的八字去讓他合一合,看看有什麼好日子。我要開門做生意了。唉!不知道還能過幾天這種好日子?好想抱曾孫啊……」交代完畢,老人笑咪咪,拉開了店門就開始做起生意。
大概是因為心情好,今天凡是進門買面包的客人,一律都是七折優待。
「過來一下。」範聰美拉著剛剛被咬耳朵的柏偉仁,「阿公跟你講什麼?他肯說了嗎?」
「說什麼?」
「當然是他的身體啊,他到底怎樣了?」老人的心情好得太怪異了。
「他什麼都沒說。」
「可是他不是跟你嘰嘰咕咕一大串?怎麼可能不透露一點?你如果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好歹有個人可以商量。」她神色凝重。
「妳真的想知道阿公講什麼?這可能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說吧,我已經準備好了。」最壞的結果,她已預設,無論多難過,她也會陪他祖孫倆走過。
眼前,她已在心里認定他了。
柏瑋仁盯住她再嚴肅不過的表情,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不講。「雖然妳有準備,不過還是算了,我想妳不會想知道。」
「喂!你耍我啊!」
☆☆☆
什麼嘛!全讓兩個老人家給耍了!
中午,隔壁老王果真回家了,而且他還興匆匆地提著他從對岸求來的秘方,要交給他的好友。
只是,他沒想到人還未出門呢,就被柏瑋仁和範聰美給擋了下來。
礙于已經允諾過好友要保守秘密,所以剛開始任憑兩個年輕人怎麼問,他都是緊閉牙關,死不透露。
不過還是範聰美厲害,在她一陣苦情攻勢之下,老人最後背叛好友,松了口。
原來,他阿公得的是隱疾,而非絕癥。
只是當初作完檢查,也听過醫師的初步分析,他阿公居然還是信了他那個據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好友老王的誤導。
老王還對他說︰「攝護腺肥大是男人的絕癥,西醫治療無效啦,剛開始他一定是猛灌你藥,可是到最後還是會叫你割掉,男人割掉了還叫作男人嗎?如果要當太監,還不如死了算了。」
只是割掉?好可怕的一個動詞,柏阿公肯定礙于男性的尊嚴,所以寧死不再就醫。
這麼听來實在很荒謬,老實說,這種庸人自擾、病急亂投醫或是求助密醫的例子滿街都是,只是怎麼也沒料想到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邊罷了。
知道老人所謂的秘密後,柏瑋仁和範聰美就立刻拉著老人到醫院掛門診,而在兩人的監督之下,老人听完醫師詳細且完整的解說,這才知道自己白操了一個天大的心,同時還害得家人一起緊張。
「阿仁,原來……我這個毛病沒那麼嚴重,嚇死我了。」
「嗯。」
「呵呵,沒想到像我這種年紀的男人,竟然十個有七個都有這個毛病,醫生說我這樣還算輕微,以後按時吃藥,還有吃清淡一點,就沒事了。」
「嗯。」
「死老王,死老王,還跟我說要割掉,那不如叫我去死比較快。」提及那滿口天花亂墜的老友,他不禁義憤填膺。
「嗯。」
兩祖孫就這麼一問一答,從醫院回程的路上,範聰美車子後座的兩人都是這麼對話著,只是與老人宛如重見天日的狂喜相較之下,柏瑋仁的態度卻顯得有點冷淡。
「唉呀,怎麼我說話你都只有嗯?你這個臭小子到底在生什麼氣?阿公都知道自己太夸張了,那現在沒事了,你不是也應該替阿公高興?」
老人有點羞,又有點急,手肘一曲就給了柏瑋仁一拐。
誰知道被頂了一下,那人還是不吭氣。
看了下照後鏡,正在開車的範聰美連忙接腔︰「阿公沒事,阿仁一定很高興啦,他可能是高興到說不出話來。還有,阿公以後就不要再吃高脂肪的東西了,那面包店是不是要先收起來?」
「自己做面包蛋糕難免要自己試味道,現在醫師既然那樣說,我這間店……」又是一陣哀聲嘆氣,不過等他抬頭看了柏瑋仁一眼,頓時心生希望。「嘿,那我這間店不如就讓瑋仁來接。你們也看到今天生意好得不得了,有些客人喔,東西還沒吃完就急著再買一塊,可見他出國真的有學到東西。」
「呃……是啊。」
又看著照後鏡,範聰美發現柏瑋仁也正看著鏡中的自己。雖然他的眼神有點責備她太順著老人,不過還算有共識。
眼前還是安撫老人的心情重要,面包店的命運就再衡量了。
只是沒料到,範聰美的答復竟讓老人心情亢奮,反而讓她又想起另一個問題。
「妳叫聰美啊?」
「嗯,阿公叫我阿美就可以了。」照後鏡中,老人兩眼頓生精光,甚至摩拳擦掌,模樣讓人有點害怕。
「嘿嘿嘿,那好,阿美既然已經是我們柏家的人了,平常就可以幫瑋仁,這樣面包店的生意一定會越作越好,一家三口……不不,是一家……我看生六個好了,我和瑋仁他阿媽也是生六個……」
什麼跟什麼?範聰美被搞胡涂了,但是從照後鏡中,她除了看見老人正低頭在盤算天機,同時也看見柏瑋仁正對著她笑。
那笑,看起來是那麼地有心機。
老天!這兩個柏家的男人簡直是各懷鬼胎,她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
用「撥雲見日」這四個字,應該最能形容現在所有人的感覺。
柏家一對祖孫,面對一場烏龍事件,感情反到更見融洽;田馨馨的懷孕疑雲,在不經意中澄清,範聰美如釋重負;如果再加上範家夫妻在平心靜氣地討論之後,決定一起出國散心,重拾對彼此的感情;以及隔壁老王在經過一場柏阿公發起的老人批斗大會後,決定報考空中大學,變成真正有學問的人,真可謂幸福圓滿。
「喏,妳的咖啡,這里只有販賣機,現泡的要入關才有。」
桃園中正機場的出境大廳,人聲鼎沸,即將飛往香港的田馨馨和送行的範聰美在某個角落敘著舊。
「登機時間出來了嗎?」接過罐裝咖啡,坐在椅子上的範聰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