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真的沒有?」她有點急了,這小子倔得跟石頭一樣,什麼都不說,她要如何幫他解決煩惱呢?
他停下來,凝視著她的眼。「你有話直說。」她騙人的技術太差,拐彎抹角地,要人不察覺也難。
她遲疑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開口。「你年紀還輕,抽、抽煙不大好吧?」可惡!她干嘛心虛,好像抽煙的人是她似的。
他的濃眉微蹩,黑眼一閃一閃的,表情有點復雜。「抽煙?」
雲若咽了咽口水,他微愕的表情就像被抓個正著的小偷一樣,讓她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測。
「誰說我抽煙?」
「我。」雲若指了指自己,瞧他問話的口氣不疾不徐地,果真是智慧型的罪犯。
「你什麼時候看見我抽煙了?」他挑起眉,忽然想到兩天前在街上遇見大毛,那時大毛正在抽煙……
「沒看見,但我聞到了。」她家沒人抽煙,可他的衣服上卻有煙味,不是他,會是誰?
「你就因此定我的罪?」他開始浮現凶眉。
她可是很會察言觀色的,一見情形不對馬上改口。「哎,其實抽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心病要由心藥醫,有委屈就要說出來,抽煙並不能解決問題。」她老氣橫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抽不抽煙不關你的事。」甩開她的手,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誰說不關我的事,在我家發生的事,就關我的事。」她振振有辭地劃分自己的勢力範圍。
又來了2藍聿觀心中涌起一種怪異的感受。他不懂,真的不懂,人的熱情可以偽裝嗎?為什麼要對他這麼熱絡?相對于紀家,他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連他的親生父親都棄他如敝屐,為什麼她要這麼多管閑事,將可笑的關心、令人厭惡的濫情用在他身上?
難道是同情?同情他這個被遺棄的孩子?他不喜歡這個答案,他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是因為同情,所以才如此多管閑事?」他想解開懸在心頭許久的問題。
「不是同情,你也沒有被遺棄,你父親也許真有他的苦衷。」
「不要為他說話!」
他皺起眉、怒轉過身,不想听見任何有關父親的字眼。
「我沒有幫任何人說話,他真的很關心你,他——」
他霍然轉過身,憤怒地瞪著她。「你沒听見嗎?我說不要幫他說話!」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平靜的表相被撕開,赤果果的恨意在黑眼里清楚的浮現。
「我沒有,我只是陳述一件事實——」
「閉嘴!」
他抓住她,指尖緊緊地陷進她縴細的手臂內。「你以為你是誰?成天管東管西妄想操縱我的生活,我不需要你偽善的關心!」他甩開她的手,全身散發出拒絕的冷意,他不稀罕任何溫暖,也不屑賤價的同情。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被打偏頭的藍聿觀,慢慢的、慢慢的回頭,白皙的臉頰清楚地浮現五指印。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她,黑眸里翻滾著凌厲的怒氣。「沒有人,從來沒有人敢打我。」連他的父母都不曾打過他,她到底以為她是誰?
「就是因為沒有人打過你,你才會這麼任性妄為,把所有人都當成敵人來仇視,我們沒有對不起你,我們對你的關心全出自于內心,是無價的!」她脹紅了臉頰,一口氣喊完心中的話。
他的耳朵鬧哄哄的,記憶一下子拉回多年前。關心真是無價的嗎?母親死後,有太多女人想取代母親的位置,當溫柔的手撫過他的頭時、眸子里卻閃著背後的貪婪,他一切都看得明白,這些名之為關懷的溫柔的手,都是有目的、有價碼的!
「我說過,我不怕你,因為你打不過我。」看他神色復雜,雲若表面上冷靜,但內心其實起伏不定,她那一掌會不會太用力了,萬一他想不開……
「我母親生前愛他至深,可她才死了五年,他就忘了她、要娶別的女人,他對不起她,至于什麼人倫之情、父子天性,全都是騙人的鬼東西,這世界根本沒有那種虛偽的情感。」他冷然地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黑眼里的憤怒漸漸岑寂。
「沒有人愛,又如何?被人丟棄在這山區,又怎樣?大不了這條爛命我不要而已。」他冷笑一聲,眼里只剩死寂的灰燼。
「你不要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你——」紀雲若發現自己的喉嚨怪怪的,像硬著東西般難受。
「這世界不只對不起我,它還欠我。」他冷笑,明明是十五歲孩子的純真眼眸卻浸染著無邊的蒼涼與孤獨。
看他這樣,她真的好難受……
「你干嘛?」他怪異地瞪著她,她干嘛哭得像個受委屈的小孩?
「我幫你把所有的委屈全哭出來。」她淚如雨下。這些話在他心里隱藏很久了吧?只有恨意陪伴的心一定很痛。
他就像住在黑森林最深處的王子,無論再如何熾烈的陽光都照不進他的城堡,他那一對眼楮很漂亮,溫度卻低得嚇人,就像他住的城堡一樣,豪華卻冰冷,被黑森林的陰暗黑霧團團地包圍住。
她好想做一道陽光,沖破黑森林的陰暗黑霧,讓他的眼楮不再冰冷,讓他知道什麼是陽光的溫暖。
她的反應讓他微微一愣,前一分鐘還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怎麼會說哭就哭?而他又是怎麼了?怎會將隱藏在心底的憤怒,毫無保留、無所顧忌,甚至是任性地全部發泄出來?
對于旁人,他一向不理不睬,更別提會將內心的感受告訴別人了,但眼前這個淚眼模糊的淚人兒卻像一道最燦爛的陽光,直按照亮了他心底最陰暗的角落。
「你看我的樣子,好像我是外星人一樣。」她小小聲的抗議。
藍聿觀怔了下,竟被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得有些狼狽,像整個人都快被吸進那一團亮光之中。
「我沒有笨到會殘害自己的身體。」丟下這句話,他就走了。
雲若用手擦著淚水,不解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他的話是什麼意思?過了半晌,她的嘴角慢慢地彎成一道雨後的彩虹。
他在告訴她︰他沒有抽煙。
她圈住嘴,朝著他的背影大喊。「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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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阿觀,這台電腦等一下修好後,就送到街尾的王聰明家。」要出門的老板對著正在修電腦的人說道。「不好意思,我今天臨時有急事,禮拜六還麻煩你來加班。」
「沒關系。」藍聿觀頭抬也沒抬。
老板笑笑,已習慣他的不多話,這孩子話雖不多可天資聰穎得很,再怎麼樣故障的電腦交到他手上,不出一天絕對修理妥當。
再加上阿觀本身對電腦真的很有興趣,跟他借了很多專業的電腦書回去研究,這方面的知識已不輸給他這個老板了。由此也可見他雖然還是十八歲的小小年紀,但有一顆超上進的心。
「小芳,我今天會晚點回來,你下班前把帳放在我桌上就可以了。」臨走前,老板交代著店里頭的會計。
「好。」小芳綻著大大的笑容,她又可以和藍聿觀獨處了。
「嗯。」
「叮當」!老板推開了玻璃門後又合上,屋外的熱氣才剛偷跑進來,馬上被冷冷的空調同化,化作一縷涼意。
「好熱哦!」小芳瞄了瞄藍聿觀的俊臉。
沒回應,她不死心的晃到他身旁。「阿觀,我去隔壁買西瓜汁讓你喝,好不好?」她露出了討好的笑容。
「我不渴。」他熟練地把機殼組裝回去,王聰明的電腦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