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雨霏這才恍然大悟。「這事,您作主。」她一如往常地說道。
「好,那你自個兒向娘說去。」關雲雍故意說道,明知她的性子可能得等到肚子大了,娘問起,才開得了口。
「這……」她猶豫了,這事該是夫君向娘說的,怎會……她是開不了口的。
「想拒絕就說出來,別支支吾吾。」他不要她的溫順,他要讓她表現出她自己內心的想法。她抬起頭,不解地望著他,她可以違抗他的意思嗎?梁雨霏迷惑了,根深蒂固的溫順開始產生崩落。
「考慮得如何?決定還是你自己來說?」眼見她開始動搖,關雲雍在後頭又推了一把。
「請……夫君告訴娘。」雖有些畏怯,但她仍是說出口了。她突然覺得好舒暢,初次有了可以自己作主的感覺,整個人輕盈無比。
「很好,我向她說去。」他滿意地點頭。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姑爺,小姐,銀月送熱水來了。」她走到了內外室間的門檻旁。
「你擱上,先出去。」關雲雍隔著布簾子揚聲道。
「是。」銀月滿臉笑意地退了出去。
「以後府內的事你多學些,娘年紀大了,再過些年,娘享清福後這府內就由你管事了。」關雲雍語重心長地說道,言下之意是承認她是他的妻子了。
他是拿她當妻子看待了嗎?梁雨霏的眼里盈滿了喜悅,她的唇綻出美麗的笑意,笑得令人迷醉。
等到他走下床,開始穿回衣衫長袍時,梁雨霏才趕緊下床,準備侍候他。梁雨霏跪在他身前正在幫他系冠加帶時,他卻一把拉起了她的身子,他不想再看見她卑微地跪在自己身前,那會讓他想起她令人窒息的順從。
「夫君?」梁雨霏不解地看著他。
「你懷有身孕,不用如此。」他只能這麼說。
「可是……」
「你站著就可以了。」他不想為了自身的滿足,而踐踏她的人格。
「是。」她納悶地點頭,可心卻有些怦然,她喜歡他待自己的方式,即使是因為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總之,她很滿足。
***
暮天的彩霞絢爛了整片天空,向晚的涼風陣陣拂來。
梁雨霏的影子淡淡落在地上,清麗的臉蛋上是恬靜的幸福。她在寫字,也許是無事煩心,所以她又重拾回了想提筆的心情。每當夫君出門後,她便要人喚宏兒過來,陪她一塊,順道要宏兒告知戚公子她的近況,讓他寬心。對于目前的日子,她很是知足,娘回來了,對于她懷孕的事歡欣不已,直要人通知在外地收帳的爹回府。
在她絕望的時候,她何其有幸可以得到這一份親情和一向渴求的愛。
「霏姊姊,您又在發愣了。」坐在她身旁的宏兒,不贊同地搖頭。
「我分心了。」她趕緊抓回游離的心思,再次專注于習字。
靜默的片刻過後,梁雨霏終于寫完宏兒今日教她的所有字,將紙遞給宏兒。
「嗯,雖然分心,寫的字倒挺端正的哩。」他老氣橫秋地說道。
「謝謝你,這都是你的功勞。」她衷心地說道。
這會兒他反倒面紅耳赤了起來。「沒什麼,您不要——」
「你是誰?」
宏兒的話還來不及說完,便被突來的聲音截斷。
「夫君!」梁雨霏看見關雲雍,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我是梁宏基。」宏兒年紀雖小,卻不畏生。
「他怎會來這里?」他問著身旁的梁雨霏,沒想到今天他早些回來竟看到這副景象。
「他來教我讀書識字的。」她感激地望著宏兒。
「關府請得起夫子,明日起你別來了。」他不喜歡看她和別的男人談笑,即使對方是個男孩也不行。
「我只听霏姊姊的話。」宏兒不甘示弱地說道。
兩個男人,一大一小的目光這會兒全投向梁雨霏。
梁雨霏進退兩難,她想留下小宏兒,可又不敢違抗夫君,陷入天人交戰的她,在勇氣和懦弱間搖擺不定。
「霏姊姊,算了,我走了。」小宏兒不忍見她無措,只能讓了步。
「不!」她只要一想到不能和小宏兒一塊讀書,便覺難過及不舍,她喜歡小宏兒,他給自己一種像是弟弟般的信賴熟悉感,甚至有時,她和他會有默契地做出相同的舉動,然後兩人相視而笑。
「我……希望宏兒留下。」她屏著氣說完,不敢看夫君的臉,因為她違逆了他。
她的違抗,讓他臉上青紅一陣,她用他給的勇氣來挑戰他的威嚴,而他卻無法生氣。
「隨你。」他還無法全然適應她的轉變,只能生著悶氣離去。
「霏姊姊,你很勇敢。」宏兒看著還一臉余悸的梁雨霏。
她捂著自己的臉,不敢相信她真的說出口了,可是這種可以依自己意志行事的滋味真的好舒服。
看著夫君離去的背影,梁雨霏對身旁的宏兒歉然地說道︰「宏兒,我去追夫君,你明兒個記得來。」說完,她便踩著小碎步去追著那道頎長的身影。
看得宏兒直搖頭嘆道︰「女人,唉!」
***
「夫君,等等我!」始終追不上他的梁雨霏,在他身後喊道。
「站住!」關雲雍一回頭,便看見她奔向自己,他心驚地連忙喝住她。隨即大步邁向了她,眉間有著擔憂的火氣。「小心些,你現在是有身孕的人,萬一摔著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怯怯地撫著他發皺的眉頭。
他覆住了她的手,不想解釋他最擔心的其實不是小孩,而是她,他不再多說什麼,只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她望著他一笑,似乎有些了然,但又像不懂,而這答案,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道了。
***
七月正進入盛夏,梁雨霏的肚子已有些隆起,整個人似乎變得較為慵懶。
必雲雍今日偷了個空,才過午時便已入門。他一進內室,看見的便是她躺在床上的模樣,熱汗濡濕了她的襟口,也布滿了她的額際。
他月兌下外袍,小心翼翼地上床,不想吵醒她。側過身,他尋著了那把放在枕旁的扇子,輕輕地為她扇著,再用自己的衣袖拭去她額上的汗。
真不可思議,從無法忍受自己娶了她,到現在看著她平和安睡的模樣,他竟覺得以前的自己幼稚得令人發噱,他不由得啞然失笑。
她一點一滴地鑽進了他的心,等到他發現自己異樣的情緒時,已來不及阻止了,所以他自鄙自厭了好一陣子。他對她一連串的蝕心打擊,卻沒想到最後痛苦內疚的人竟是自己,所以,當他發現矛盾掙扎的只有他一人時,就有說不出的憤怒,他恨她的柔順大過于她的缺陷,他恨只有自己一人在情愛的火焰里燃燒。
搖著扇的手未停,關雲雍回神注意是否吵醒了她,看著她恬靜的小臉,他激烈的思緒也淡了下來。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也不想再繼續欺騙自己,他愛她,只差沒說出口,他的舉止早泄漏了,就連爹娘都看得出來。
他要她的愛,不是出于溫順,而是真心真意的回應,此刻,他正努力著。關雲雍搖著扇的手,多添了幾分溫柔的情意。
***
轉眼間,時序過了炎熱的盛夏,來到了清涼的中秋,關府在前院已備妥賞月的應景食物和桌椅。
必老夫人和老爺早坐在梨木椅上,賞著月了。「老爺,你會不會覺得這次回來,咱們家雲雍成熟且長大許多。」
「是啊,連在商場上的一些朋友,見了他都直稱贊雲雍的內斂沉穩,以往的他確實是鋒芒太過了。」關老爺子點頭稱是。
「也許是因為要當爹了,所以心緒上轉變了不少。」關老夫人對這即將到來的孫子,可期待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