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士光走到急救室的門外,一把拽起向力麒。「你是這樣對我女兒的嗎?!」他痛心疾首地質問著面無血色的男人。
「你說話啊!」柯士光大力地搖晃他,完全不像個遲暮的老人。
向力麒啞口無言,她今日的昏迷,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這個罪魁禍首,忽略了她的世界還不夠堅強,故意漠視她的害怕、她的不安,讓別人肆無忌憚地打擊她、傷害她,他,才是真正的劊子手!
「我真是看錯了,當初若沒把輕雨交給你,她今天也不會躺在醫院里。向力麒,你將對我的怨恨全發在我女兒身上,你說,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柯士光火冒三丈。
「柯先生,小心您的身體。」許仲永糾結著五官,自他打越洋電話告訴柯士光輕雨出事後,就一直擔憂他的身體,但他怕自己若不告訴柯士光,輕雨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對不起柯士光。
「我今天就算心髒病發,也要好好教訓這小子。」柯士光撂下重話,掄起的拳頭便要落下。
「柯先生,別沖動!」許仲永趕緊拉住柯士光,勸阻著他。
「他眼睜睜地看著輕雨讓別人欺負,卻無動于衷,你說,他該不該打?!」柯士光忿忿不平地吼道,輕雨一輩子從沒被人如此羞辱過,因為這個混球而心痛得昏倒,他真的很不舍得。
他的話讓向力麒倏地抬起了頭,有些事情不對勁。須臾,他自責的視線,轉為凌厲,刺向柯士光。
「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他眯起眼,心底因著了悟而氣急敗壞,他並沒有通知柯士光,他怎會出現在醫院?
「我跟蹤你,那又怎樣!」氣極的柯士光,不消想便開了口。
「果然!」難怪始終覺得自己被人盯著,從台灣到香港,被監視的感覺一直揮散不去,一度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沒想到,該死的柯士光真的派人跟蹤他。
「是你跟蹤我,對嗎?」他陰寒的目光投向拉著柯士光的男人。
「是他又怎樣,你不要想轉移事情的焦點!」柯士光不覺得自己有錯,他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是有些自私,但並沒有錯。
「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向力麒慢條斯理地拍拍手,安詳的姿態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答應柯士光的條件以來,胸中積聚已久的仇恨瞬間爆發了出來,報復的淹沒了對柯輕雨的在乎,他要柯士光後悔所做一切。
這時,他們頭頂上的紅燈熄滅,急救室的門打開了。
「既然放心不下你女兒,那我就把她還給你。」向力麒望了門內一眼,即使眼中還有猶豫,但他迅即地旋過身不讓任何人發現,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柯士光咬牙切齒地瞪了他背影一眼後,隨即轉向從急救室出來的醫生。
「我女兒情況怎麼樣?醫生。」柯士光忙不迭向前,緊緊抓住醫生。
「她的情況暫時穩定了。」醫生的話,稍微安撫了兩人的心。
「知道你女兒患得是狹心癥嗎?」醫生皺著眉問道。
見到柯士光點頭,醫生繼續說道︰「那為何沒幫她準備硝酸甘油片,這對狹心癥的病人是必需的。」
「我有幫她準備。」柯士光急道,他有幫輕雨準備,就放在她頸上的項鏈內。
「是嗎?那她怎麼沒含著?」醫生疑惑。
他仍搖頭,一听到女兒昏厥的消息,他便心急如焚地趕來香港,他也不懂輕雨為何不含著藥片。
「她現在情況已穩定了,但要避免遭受刺激。心髒病的患者最怕遇到情緒緊張、悲傷等導致心髒波動較大的狀況。」醫生說完話,點點頭便離開了。
「她沒事了,感謝老天爺。」柯士光踉蹌地跌坐在椅上,疲憊的臉上如釋重負。
「老天會保佑她的。」許仲永跟著也坐在椅上,兩人陷入了一片安心的沉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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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輕雨一睜開眼,便望見雪白的天花板,鼻間充斥著醫院特有的藥水味。
「爸爸!」她看到了坐在床沿的父親。
「你醒了!」柯士光嚴肅的眼終于透出一絲微笑。三天了,她總算醒了。
「我怎麼了?」她指著手臂上掛著的點滴,不解地問道。
「你太累了,又沒含著藥片,一時昏了過去。」他從沒告訴她有關她的身體,不想讓她擔心。
「別騙我,爸爸。」她費勁地扯出一抹笑,平和的臉載著沉重的憂傷,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絕不是如父親的輕描淡寫。
「我沒騙你——」柯士光回避她的目光,說不下去。
「告訴我。」她虛弱的語氣中透著執著,在面對生命的不可預測時,她要堅強以對。
柯士光嘆了一口長氣,女兒話中的堅毅,讓他感受到一個正緩緩長大的靈魂,罷了,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他不可能一輩子瞞著輕雨。
「還記得你小時候常在醫院和家里來返嗎?」見到柯輕雨點頭,柯士光繼續說下去。
「爸爸要你隨身攜帶的藥片,是控制狹心癥發作的藥,這些年爸爸找了很多醫生,想治愈你的病,他們的結論都是需要長期治療,無法一次根治。」他握住了女兒的手,眼中溢滿了愛。「原諒爸爸的無能為力。」
他無法讓輕雨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只好幫她尋了個丈夫,沒想到混蛋的向力麒竟害得女兒心痛昏倒。
「不……」淚水靜靜地流下她的臉,她的雙眼卻帶著笑,一顆殘缺的心換來一個疼她的父親,她沒有任何怨言。
濃厚的親情,舊日的美好時光,溫暖了他們的心,他們珍惜相聚每一分、每一刻。
「爸,他人呢?」柯輕雨問道,漸漸想起了那一夜。
「他回台灣處理公司的事。」他不想告訴女兒向力麒的無情離去,怕她會承受不住。
「我想回台灣。」在這里,她看不見他,即使她的心還在體內,靈魂卻早已飛到他身邊了。
「好,爸爸馬上安排,接你回家。」柯士光附和。
「不,我要回他身邊。」她輕搖頭,誠實地面對自己心之所向。
「我不準!」柯士光斷然說道,他怎可以讓女兒再受苦,向力麒讓他失望透頂。
「為什麼?」她抬起眼詢問父親。
「因為……我就是不準。」無法對女兒解釋一切,他只好回過身不理她。
「爸,我愛他。」她的話讓柯士光的身軀重重震了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何時會消亡,離開這個世界,我只想在余下的生命里,待在他身旁,每分每秒。」獨自飄流在生命之河中,只要他願意陪自己度過一段,她便無怨無悔。
「別胡說,你不會有事的……」他轉過身,卻發現她臉上落滿了淚,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
「別哭,如果你想去就去吧,爸爸不會阻止了。」阻止了又有何用,帶回一個無心的女兒,她會快樂嗎?
「謝謝你,爸爸。」
柯士光慈愛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錯、還是對,會不會害了她,他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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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陽光,喚醒了臥在被褥上的男人,向力麒翻了,手習慣性的探向隔壁,沒有預期的溫暖身軀,只是一室的孤寂清冷,他睜開眼楮。
第四天了,他用工作麻痹自己,用酒精麻醉自己,但只要他一清醒,她躺在病床上氣若游絲的身影便會浮現在他眼前,侵蝕他的心、他的身、他的靈魂。
她醒來了嗎?柯士光應該早已將一切事情源源本本地告訴了她,她能承受得了嗎?他不斷想像著柯輕雨現在的情況,抹不去的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