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總管,你听見沒,她的確勾引郭清,我……我不要活了。」兒捂住臉龐,直嚷著。
「好啊,你去死好了,這樣郭青和我便可順理成章地結為夫婦。」曲琉衣惡意地睨向她。
「嗚——」兒聞言,哭喊得更大聲了。
「去叫馬房的郭青來。」張總管頭痛欲裂,兩個女人的戰爭比兩個國家的戰爭還令人厭煩。
冰青急急忙忙地來了,瞧見了啼哭的兒,慌忙地環住她。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郭青擦干她的淚,溫柔地問道。
「誰?還不是你的新歡!」兒抬起臉,指向曲琉衣。
「新歡?」郭青循線望向曲琉衣,爾後大力地搖頭。
「還搖頭,我昨兒個還看見你幫她提水,你們兩人還談笑有加,嗚,我不想活了……」兒口里說不想活,可頭又埋入郭青的懷中。
「你誤會了,昨兒個該輪到你提水,可找不到你的人,琉衣便默默地幫你,我剛好經過井邊,也就順道幫忙,這事說起來,你還得感激琉衣才是。」
冰青說著事情的經過,兒的臉色隨著事實的揭露而青紅相接,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無理取鬧。
「這……對不住,是我誤會你了,謝謝你昨日的幫忙,也請你原諒我剛才的行為。」兒紅著臉賠著不是。
曲琉衣被她一贊,紅了俏臉,羞澀地揮揮手,原本手來腳去的兩人,登時宛如大家閨秀般溫馴。
「好,沒事了,大家去干活去。」張隆驅散圍觀的奴僕。
「琉衣,我能這樣喚你嗎?」兒趕上前,喚住了她。
曲琉衣不置可否地點頭。
「對不住,女人的嫉妒心總是強烈些,我一看郭青和你說話,腦中便什麼也容不下。唉,誰叫你的臉長得太漂亮了,我沒有安全感。」兒說明方才自己失控行為的緣由。
女人在嫉妒作祟下,愈是威脅到自己的,愈能找出個罪名,好好損落一番,一張花容月貌硬是被拗成勾引男人。
兒繼續說道︰「你知道嗎?自你入莊後,咱們莊內的女孩都備感威脅,害怕自己的男人被你搶去,不過,你放心,以後兒我再听到這種中傷你的傳聞,我一定幫忙澄清到底。」她爽朗地拍拍曲琉衣的肩。
一搭肩,一陣笑,讓曲琉衣感動不已。十幾年來,她從未體驗如姊妹般的交心,任性的驕蠻總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不走向別人,別人也走不近她,她的少女生涯就如同楓葉般飄落在寂寞里。
兩人走到了廚房,曲琉衣卷起袖,準備生爐,一旁的兒見狀,忙說︰「昨兒個你幫我,今兒個我幫你,咱們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兒怕她不答應,二話不說,便將她擠向旁邊,自己在爐口處蹲下。
「其實,我很佩服你,竟敢當面指責宜兒的不是,宜兒嘴甜,但人卻怠慢,這是所有下人都知道的,可她仗著一張稍具姿色的臉及滿口的甜言蜜語,就能把管事的人哄得暈陶陶的,你罵宜兒時,我真替你捏一把冷汗,萬一她去告狀,吃虧的總是自己。」兒一股腦兒將心中隱忍已久的話全盤說出。
倚在門邊的曲琉衣輕輕搖頭,她不在乎誰去告狀,只要是不平不公的事,每個人都有權反抗,這是她生存的真理,只不過,她以前實踐得太過火,反被驕傲及任性操控了心神,成了人見人怕的瘟神。
「以後別再這麼做了,大伙兒怕事只敢躲在身後,沒有人會幫你,不過,你放心,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跳出來幫你。」兒舉著柴枝發誓。
「謝謝你。」溫暖的泉水飛過她的胸口,熨燙著她冰冷許久的心,她別過頭,抑制呼息,慢慢地將早已涌現的酸甜沉澱。
☆☆☆
听風居,望著窗外的男子,左耳上的銀環被月光鍍上一層銀光,修長的指尖漫不經心地劃過窗台。
張隆看著主人寬廣的背肩,繼續報告著有關曲姑娘的事,這是他每天的工作之一,雖然主人的態度一派悠閑,不過他知道,主人一字一句都听進耳里了。
「就這樣?曲琉衣便和那兒成了姊妹之交。」高挺的眉挑起,被銀月照得黑亮的眸子漾著無言的笑意。
「是的,莊主。」張隆點頭。
她總算放下一身累贅的盔甲,穿了多年,月兌下後怕要習慣一陣子吧!輕盈已許的身子或許從此便可以自在地迎向春花秋月了。
「把她調到我這兒,就說她整日與人爭吵,特要調開她。」九霄旋過身,墨黑如深海的眼眸看不出情緒。
張隆掩不住心頭的訝異,他抬起眼,躊躇地望著主人。
「怎麼,你啞了不成?」九霄銳利的眸光直射向他。
「是,莊主,屬下謹遵吩咐。」張隆垂首,緩緩地退至門後,掩住門扇。
忽地,起了一陣風,吹開了未曾合緊的窗戶,拂亂了他的黑發,帶來暗夜的花香。
懊是遍野落花,蘆葦白蒼的秋時了。
第七章
透窗的夕陽余暉拉長了曲琉衣的身影,黃昏的暗調更襯出她異常晶亮的眸子。
那是一雙披伏著怒焰的眼。
傍晚時,張總管來到了廚房將她叫了出去,要她今晚開始在听風居服侍九霄,她不服地回問為何要支開她,張總管猶豫了一陣,才說出她鎮日與人爭執,主人特要她跟在身側,嚴加管教。
兒笑著說,多少人夢寐以求能服侍莊主,要她飛上枝頭當鳳凰時,千萬別忘了她們這一班姊妹。
她不服,亦不滿,九霄既已選擇遺忘她,為何此刻偏又要招惹。
在她憤憤不平之際,卻不知映照在銅鏡里的影子,早已泄漏了她的偽裝,明眸清麗似含煙秋水,兩行雲鬢攏著嗔怨的紅顏,最初最美的心事,全教她隱匿在紅嫣如花的粉頸中。
一縷被曲琉衣不願承認,且刻意忽略的甜意正慢慢發酵……
風吹過窗,發出輕微的聲響,曲琉衣下意識地回頭看,才發現只是一陣風。
她回過頭,支起領,不意卻見至自己粗糙的手背,攤開掌心,柔女敕的手肉已被磨得起繭,她怔怔地望著丑陋的皮肉,一思及九霄可能的挪揄目光,便忍不住將手藏在身後。
呵!何必遮遮掩掩,這粗糙的皮肉可正如一把利劍,將他的邪念斬草除根。
曲琉衣望著鏡中人,白淨的肌膚已被灶煙及炭屑染覆上一層如污泥般的黑灰,她伸出手撫過臉龐,竟有些微的炭屑掉落。
她胡亂地擦著臉龐,黑屑隨之愈掉愈多,漸漸地,潔淨蜜色的肌膚伴著塊塊的紅跡從污泥中探出身來,像朵羞澀的荷花。
臉上的塊塊紅跡是手拂拭而留下的,她不在乎弄傷自己,只是一味地拍拂著身子及臉龐。
她全然忘了適才還信誓旦旦要斬除他的邪念,這會兒,隱匿在心下的心事全沖動地涌出來,再也藏不住。
水。她渴望一池綠澗的水波來勻淨身子,絕不能讓他瞧見她的狼狽,曲琉衣奔向屋外,尋著記憶中偏僻的地方前進。
☆☆☆
月光下,一波泛著銀光的湖水恍若聖潔的觀音之水,正等著她的前來。
這是她無意間發現的地方,湖邊的蘆花幽蔽住一湖綠波,若不細看,根本不曉得這里躲了一處水桃源。
她月兌下繡鞋,牽起了裙裾,蓮足輕點水面,陣陣的漣漪隨之層層暈開,曲琉衣再點了下,再度泛起的水漪輕輕趕著前一波的微波。
她蹲踞在湖邊,將水灑上手臂,輕輕擦過,玉白的膚色映在月光下更顯潔皙。
淡淡的暗香徐徐飄來,曲琉衣深汲了口,滿頰留香。